咏荆轲

2022-11-07 可可诗词网-古典诗词作品精讲 https://www.kekeshici.com

        

陶潜


        燕丹善养士,   志在报强嬴。
        招集百夫良,   岁暮得荆卿。
        君子死知己,   提剑出燕京。
        素骥鸣广陌,   慷慨送我行。
        雄发指危冠,   猛气冲长缨。
        饮饯易水上,   四座列群英。
        渐离击悲筑,   宋意唱高声。
        萧萧哀风逝,   淡淡寒波生。
        商音更流涕,   羽奏壮士惊。
        心知去不归,   且有后世名。
        登车何时顾,   飞盖入秦庭。
        凌厉越万里,   逶迤过千城。
        图穷事自至,   豪主正怔营。
        惜哉剑术疏,   奇功遂不成。
        其人虽已没,   千载有余情。


        这是陶潜晚年的作品,大约作于晋亡之后,有人估计在公元四二○年之稍后。清人邱嘉穗曾经指出:“咏荆轲刺秦,所以自伤其不得讨刘裕(宋武帝)篡弑之罪也。”
        刘裕是用凶残狠毒之手段取代东晋的。据史记载:公元四二○年晋恭帝司马德文在刘裕的压力下,“欣然操笔”书写了禅位诏。刘裕登上帝位后,废德文为“零陵王”,派兵防卫。不久,派手下张伟持毒酒酖零陵王,结果张伟自饮而死。次年九月,裕又派兵人“进药(毒)于王,王不肯饮,曰:‘佛教自杀者不复得人身’,兵人以被掩杀之”。后世史家曾为此事慨叹曰:“自是之后,禅让之君,罕得全矣!”
        这是一篇对战国齐人(祖籍)荆轲为燕国太子丹行刺秦王,抗击强暴而英勇赴义精神,进行歌颂的咏史诗。
        荆轲,卫国侠义之士,其先为齐人。徙卫后,卫人谓之“庆卿”,后去了燕国,燕人又谓之“荆卿”。为太子丹去秦国行刺秦王,因剑术未精,不果,被杀于咸阳宫(《史记·刺客列传》)。


        * * * *


        这首五古篇幅不短,共三十句,大体有五段:
        一、燕太子得荆轲(头四句);
        二、荆轲离开燕京(接下六句);
        三、饮饯情景(“饮饯“下十句);
        四、入秦行刺(“登车”下六句);
        五、议论抒慨(诗末四句)。


        第一段:燕丹得荆卿


           燕丹善养士,志在报强嬴。招集百夫良,岁暮得荆卿。


        这四句着重对荆轲其人的评价:称轲为“卿”、“百夫良”等。“卿”,此指时人尊重的称号。百夫良,一人可抵一百的良士,即俊杰,此指勇士。这是说,燕国太子丹,为了洗雪自己被质于秦国时所受到秦王无礼待遇的耻恨,到处招揽俊杰之士,直至年尾时,才找到勇士荆轲。
        这是太子丹要行刺秦王的一个动机,而更重要的还在于:秦兵东犯,韩、赵已亡,弱小燕国岌岌可危,迫切需要自保,故有此举。


        第二段:荆轲离别燕京


           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素骥鸣广陌,慷慨送我行。雄发指危冠,猛气冲长缨。

        前二句,化用《史记》记述晋人义士豫让的话:“士为知己者死”,表达了荆轲同太子丹关系之密切,以及荆轲离开燕国京城时的心境。
        后四句,实写送行场景和气氛、情绪。据《史记》记述,此次送行场景异常慷慨激烈。你看,太子同宾客知其事者,均穿戴白衣白帽来相送。而诗人在此索性将马儿也着上了白色(即“素骥”),又写马鸣声,特别是把“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之意,移用于诗,并以《庄子·盗跖》中子路“危冠”(旧注云:“子路好勇,冠似雄鸡形”)之事,铸而成诗语。这样,就把当时送行的慷慨悲壮气氛,以及行者与送者的义愤和锐气,渲染得十分浓烈。


        第三段:专写饮饯情景


           饮饯易水上,四座列群英。渐离击悲筑,宋意唱高声。萧萧哀风逝,淡淡寒波生。商音更流涕,羽奏壮士惊。心知去不归,且有后世名。

        易水,今河北境内之河,源出于易县。渐离击筑,渐离,即高渐离,乃荆轲之好友,善于击筑,当荆轲人秦时,他击筑相送,士皆涕润。“筑”,是一种与筝相似的乐器,十三弦,颈细而曲。左手按住弦之一端,而右手执一竹尺击弦发音,谓之“击筑”。宋意,乃燕国勇士,性喜歌唱。
        这一大段均写饯别场面。在上段写了送别气氛之基础上,进一步作了正面的铺叙:诗篇有意将易水的澹澹寒波和原野的萧萧哀风,同饮宴上的悲沧商音、慷慨羽奏(五音之一,其音激昂)相互配合,彼此烘托,把一个饯别的激昂悲壮氛围营造得极浓极浓。陶潜这样写,既是他自己的诗语,又有充分的历史依据,并注重于人物精神面貌的细致刻划。它把《史记》中的记事和著名的《易水歌》大体意思,均体现于诗行之中。最后二句,既是第三段的结束,也是对此行结局的预测:大家(包括壮士自己)知道,此去难有返回,但愿留名于后世。这就是“心知”的具体含义。


        第四段:入秦行刺


           登车何时顾,飞盖入秦庭。凌厉越万里,逶迤过千城。图究事自至,豪主正怔营。

        首句“登车何时顾”?写出荆轲勇往直前的气慨,诗人用反诘语气,更增强了绝无反顾决心的语势。用“飞盖”形容神速的行车,也从侧面烘托了“车中人”勇于赴义的急切心情。飞盖,形容奔驰如飞的车子;盖,即车之顶盖,古时车上用以遮阳挡水的圆伞,此为借代用法。下边接着二句,是补叙上二句之意的,是用诗的语言概述自燕入秦行程之遥,同时也表明壮士行刺的最大决心和壮烈情怀。最后二句,把荆轲献图追刺秦王的壮烈、惊险场面作了最精到的描述。豪主,即秦王。结尾怔营二字,把秦王那种惊恐狼狈情状毕现了出来,真是“暴秦夺魄,懦夫增气”(司马贞《史记索隐·述赞》),事虽未成,却为人们吐气。


        第五段:议论抒慨


           惜哉剑术疏,奇功遂不成; 其人虽已没,千载有馀情。

        这是全诗末段的四句,是“荆轲刺秦王”故事的“结束语”。前二句是鲁勾践叹语的化用。据《史记》载,鲁勾践听到“荆轲刺王”不遂之事,曾经说过:“嗟乎,惜哉其不讲(不论习也)于刺剑之术也!”指出此次失败,乃壮士剑术不精良所致,似点到了要害。后二句,表露人们(当然也包括诗人)的深沉痛惜和抒发不尽的敬意。这就是诗尾所言的“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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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首以史书记载为依据的咏史诗。陶潜此诗的高妙之处在于,它不是复制原有的记载,也不是客观地重复史实,而是经过惨淡经营,经过了剪裁、提炼、生发和想象,进行了再创造,使原有故事中的抗暴精神更加突出,人物的精神世界作了更深入的发掘,加上对环境氛围等描绘,都同诗歌的题旨相合拍、相促进。诗篇虽然略去了故事的许多情节,但艺术感染力仍然很强、很吸引人。因此,它能同《史记·荆轲传》一样地具有无限的生命力,受人喜爱,传之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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