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定国访余于彭城^②,一日,棹小舟与颜长道携盼、英、卿三子游泗水^③,北上圣女山^④,南下百步洪,吹笛饮酒,乘月而归。余时以事不得往,夜著羽衣,伫立于黄楼上,相视而笑,以为李太白死,世间无此乐三百余年矣。定国既去,逾月,余复与参寥师放舟洪下^⑤,追怀曩游,以为陈迹,喟然而叹! 故作二诗,一以遗参寥,一以寄定国,且示颜长道、舒尧文^⑥,邀同赋云:

        长洪斗落生跳波^⑦,轻舟南下如投梭,
        水师绝叫凫雁起,乱石一线争磋磨。
        有如兔走鹰隼落,骏马下注千丈坡,
        断弦离柱箭脱手,飞电过隙珠翻荷^⑧。
        四山眩转风掠耳,但见流沫生千涡。
        崄中得乐虽一快^⑨,何意水伯夸秋河^⑩。
        我生乘化日夜逝⁽¹¹⁾,坐觉一念逾新罗⁽¹²⁾。
        纷纷争夺醉梦里,岂信荆棘埋铜驼⁽¹³⁾。
        觉来俯仰失千劫⁽¹⁴⁾,回视此水殊委蛇⁽¹⁵⁾。
        君看岸边苍石上,古来篙眼如蜂窠。
        但应此心无所住,造物虽驶如我何!
        回船上马各归去, 多言����师所呵⁽¹⁶⁾。

        ①此诗作于元丰元年(1078)。诗中连用比喻,写出了飞舟百步洪迅疾奇险、 惊心动魄的感受,和百步洪流急、曲折、礁险的景观。②王定国:名巩,有 诗才,曾随苏轼学习文案。③颜长道: 名复,鲁人,熙宁中为国子监直讲 官,因反对王安石,被免职。盼、英、卿: 马盼盼、张英英、某卿卿,三 人均为徐州歌妓。④圣女山: 又名恒山,在泗水旁。⑤参寥师: 僧道潜, 字参寥,能文善诗,为苏轼知友。⑥舒尧文: 苏轼守徐州时为教授。⑦斗 落: 突然下落。斗,通作陡。⑧以上四句连用七种形象来写水的姿态、形 势,是苏诗中有名的“连喻”。⑨崄: 同险。⑩水伯夸秋河:水伯夸秋河之 美,典出《庄子·秋水》篇。水伯,河伯,水神。(11)乘化:乘其命运,一任 命运自然变化之意。语出陶潜《归去来辞》。日夜逝: 日夜流逝。《论语·子 罕》:“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12)一念逾新罗:一念之远,已过新罗。新 罗,唐宋地区名,为今朝鲜的一部分。(13)荆棘铜驼:晋时索靖有远见,知 天下将乱,指着洛阳宫门的铜驼说:“会见汝在荆棘中”。后人用“荆棘铜驼” 喻世事变幻。(14)劫: 佛家语,义为时日、岁月。《楞严经》:“经千百劫,常 去生死”。(15)委蛇(tuó): 曲折貌。(16)����(náo): 争论不休、喧哗、罗嗦。 师: 指参寥。呵: 斥责、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