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丹道士

        楚中大宗伯张履昊,^[1]好道。予告归,^[2]寄居江宁,^[3]入城时,拥朱提一百六十万。^[4]有郎总兵者,^[5]公门下士也,荐朱道士善黄白之术,^[6]寿九百余岁,烧杏核成银,屡试若神。道士说公烧丹,以白银百万,炼丹一枚,则长生可致。公惑之。斋戒三日,^[7]定坎离之位,^[8]每一炉辄下银五万两、炭百担。昼则公亲监之,夜则使人守之,银登时化为水。炼三月,费银八十万,丹无消息。公诘之。道士曰:“满百万,则丹成。成后,含之不饥不寒,可南可北,随意所之,无不可到。”公无奈何,复与十余万,然已觉其妄。道士溲溺,必遣人尾之。清晨,道士溲于园,尾者回顾,忽失道士所在。往视其炉,百万俱空矣。启道士行李,得书一封,云:“公此种财,皆非义物也。吾与公有宿缘,特来取去,为公打点阴间赎罪费用, 日后自有效验,幸毋相怪。”家人觇道士者,皆云:“每五万银下炉时,屋上隐隐有雷声,道士惶恐伏地,以朱符盖其头,其搬运实无痕迹。”
        【注释】 [1]大宗伯:礼部尚书,即礼部衙门的长官。[2]告归:受赐告老归乡。 [3]江宁:今江苏省南京市。 [4]朱提:指银子。《汉书·食货志》:“朱提银重八两为一流,直一千五百八十。”[5]总兵:明、清时代镇守边区的统兵官。 [6]黄白之术:指道家所谓炼丹化成黄金白银的法术。 [7]斋戒:古人在祭祀前沐浴更衣,不饮酒,不吃荤,不与妻妾同寝,整洁心身,以表示虔诚的行为。[8]坎离之位:坎、离是《周易》八卦中的两个卦名。坎为水,离为火。从方位来说,坎为北方,离为南方。
        【译文】 楚地大宗伯张履昊,喜欢道术。皇帝恩准他告老还乡,寄居于江宁,进城时,拥有一百六十万两银子。有个郎总兵,曾是他的门下幕僚,向他推荐善于炼丹化金银的朱道士,九百多岁了,能烧杏核成银子,屡次试验准确如神。道士劝他烧丹,用一百万两白银,炼一枚丹,就可达到长生的目的。他被这诱惑了。先斋戒了三天,定好了南北的方位,每炼一炉总是下银五万两,烧炭一百担。白天他亲自监守炉旁,夜间就派人监守,银入炉立即化为水状。炼了三个月,耗费了八十万两银子,丹却没见踪影。他诘问道士。道士说:“炼满百万两银子,丹就炼成了。炼成后,把丹含在口中就会不饥不寒,可到南方可到北方,随意所往,没有不可到的地方。”他无可奈何,又给道士十多万两银子,然而已发觉道士的做法是荒诞的。每当道士小便,一定派人跟在他后面。早晨,道士在花园中小便,尾随者一回头间,忽然不知道士哪儿去了。去看他的炉,一百万两银子全没了。打开道士的行李,发现一封书信,信上写道:“你的这些钱财,都不是正当所得的财物。我跟你前生有缘分,特意来(把钱)拿去,为你在阴间打点赎罪费用,今后自会有效验,希望你不要怪罪我。”侦察道士的家人都说:“每当五万两银子放进炉里时,房上便响起隆隆的雷声,道士恐慌地伏在地上,用红笔画的符盖上自己的头,他搬运确实没有什么痕迹。”
        【总案】 这则故事颇富闹剧色彩,“寿九百余岁”的炼丹道士是骗子固不待言,但愚蠢、贪婪的大官僚张履昊却是咎由自取,妄图求福反破财。最后道士留书虽以笑谑出之,却深刻揭露了封建社会为官之道的本质,发人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