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郎织女天河配

2019-05-26 可可诗词网-爱情文学赏析 https://www.kekeshici.com

        这是一则美丽动人而又哀婉凄楚的爱情传说:王母娘娘的外孙女织女,美丽聪慧,能用一双灵巧的手织出满天绚烂缤纷的云霞;人间有个看牛娃叫牛郎,朴实勤劳,一直受兄嫂虐待,过着贫苦凄凉的生活。一天,与牛郎相依为命的老牛忽然开口说话,叫他取走正在湖中沐浴的织女的衣裳,于是两人便结成了夫妻。婚后,男耕女织,恩爱和睦,生下一男—女,过着幸福美满的人间生活。不久,王母娘娘得知织女下凡成亲的消息,便将她捉回天宫。牛郎在老牛的帮助下,用箩筐装着—双儿女,挑着赶到天上。王母娘娘见状,便拔下发簪在织女身后一划,就成了天河,滚滚滔滔的天河水遂将一对恩爱夫妻隔绝在两岸,牛郎与织女只得隔河相望悲泣。后来,王母娘娘动了恻隐之心。允许二人在每年的七月七日相会一次,届时无数只喜鹊在天河上架起一座天桥,牛郎与织女得以在桥上相会,互吐衷肠。而每当这天晚上夜深人静时分,天下的姑娘媳妇们集聚在瓜棚之下,便能听到他们相会时的喃喃情语;天上若是滴下雨来,那便是他俩伤心的眼泪。
        这就是蜚声中外的四大传说之一一牛郎织女传说。它的生成繁衍历经了数千年的历史,在人民群众口耳之间孳乳展延,祖辈流传;它以古朴的语言,动人的情节,丰富的想象寄寓着广大民众的爱憎、理想与追求,因而成为我们民族传统文化中难以企及的美的典范。


        一、神话传说的生成


        牵牛、织女最早见诸文字,是在西周幽、厉王时期。《诗经·小雅》中《大东》篇云:
        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 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 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

        《大东》是一篇反映西周时期东方诸侯国臣民怨恨周王室赋役繁重的讽刺诗。这一段诗的大意是:银河虽像镜子一样熠熠生光,但却不能普照人间;织女、牵牛虽具其名,但却不会纺纱织布、负重驾车。周王室也是如此,徒有宗主统领之名,而无体恤臣民之实。在这里,织女、牵牛只是作为人们展开联想、抒发怨情的自然天象而出现,既无任何故事情节的设置,又无两星相爱恋慕线索的暗示。但无论如何,此时的织女、牵牛已不再是别无涵义的纯粹自然星辰的称谓,而开始与复杂纷纭的社会人文发生密切的联系,从而为后人驰骋丰富的幻想,发挥艺术创造力提供了广阔的空间。
        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两汉时期,织女、牵牛已经被传为两个人格化的星神,而由于他们彼此相对的特定位置,人们逐渐附会了“男女相思离别”的爱情想象,牛郎、织女传说已初具规模。班固《西都赋》称:“临乎昆明之池,左牵牛而右织女,似云汉之无涯”。李善注引《汉宫阙疏》亦云:“昆明池有二石人,牵牛、织女像”。均指明汉朝时在昆明池(建于汉武帝元狩三年,位于长安近郊)畔已塑有牵牛、织女的石像,而且还分别被隔置于昆明池的左右两侧遥遥相对,似乎已包涵着一些故事情节。这一点在以后的《古诗十九首》中得到印证,其中的《迢迢牵牛星》已初现牵牛、织女离别相思的情爱端倪: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 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 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 脉脉不得语。

        秋夜星空,寥阔明净。银河岸边,机杼札札作响,织女正在织机旁辛勤劳作。然而往日能织出绮丽云霞的“纤纤素手”,现在却因情思恍惚而终日织不成布匹,惟有哀怨伤情的眼泪零落如雨。凝眸遥望银河彼岸,相思之情,不绝如缕。但见“盈盈一水”横隔,纵脉脉含情,却无处申说。《迢迢牵牛星》显然是从《大东》篇 中脱化而来,但与之不同的是,在这里牵牛、织女已被赋予了人的情感与形象,而着意烘托出的别绪离情,已开始给他们之间的爱情染上一层悲剧色彩。更具说服力的,是东汉应劭《风俗通义》中的一段记述:“织女七夕当渡河,使鹊为桥,相传七日鹊首无故皆髡,因为梁以渡织女故也”。据此,我们可以明确知道,最迟在东汉时期,牛郎织女的神话传说已基本成型:牛郎织女之间的夫妻关系已被普遍认可,喜鹊搭桥,七夕相会等故事情节已开始在民间广泛流传。而此后三国时期的一些诗文,同样也说明了这一点。如蔡邕《青衣赋》:“悲彼牛女,隔于河维”。如曹丕《燕歌行》:“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如《文选》曹植《洛神赋》李善注引曹植《九咏注》:“牵牛为夫,织女为妇,织女牵牛之星各处一旁,七月七日乃得一会。”
        

二、爱情故事的繁衍与流传


        牛郎织女传说一经生成,便在民间不胫而走,广泛流传,逐渐形成了一个内容丰富,情节曲折的爱情故事体系。南朝梁宗懔《荆楚岁时记》中所记载的大约就是这一故事体系较原始的面貌:
        天河之东有织女,天帝之子 也。年年机杼劳役,织成云锦天 衣。天帝哀其独处,许配河西牵 牛郎。嫁后遂废织紝。天帝怒, 责令归河东,唯每年七月七日夜 渡河一会。

        在这里,故事显然还停留在两位星神之间的爱恋上,尚缺乏感人的情节。于是,在后来的流传过程中,天帝便被说成是王母娘娘,织女则成为她的外孙女,牛郎是人间的看牛郎。牛郎与织女之间的爱情关系便由星神之恋一变为人神之恋,具有了更为深刻的社会意义及艺术感召力。而这一则故事至今仍在民间广为流传:
        织女是王母娘娘的外孙女, 在天山织云彩。牛郎是人间看牛 郎,受兄嫂虐待。一天牛告诉他 织女和别的仙女要到银河沐浴, 叫他去取一件仙衣,织女找衣服 的时候,他去还给她,并要求和 她结婚,她一定会答应。牛郎就照样做了。织女和牛郎结婚后, 生下一男一女,王母娘娘知道 了,把织女捉回去。牛告诉牛郎, 他可把它的皮披在身上,追到天 上去,等牛郎挑了两个小孩追到 天上去时,王母娘娘拔下发簪在 织女后面一划,就成了天河,把 这一对夫妻隔开了。但他们隔河 相望啼泣,感动了王母娘娘,于 是允许他们每年七月七日相会 一次。相会时由喜鹊架成桥。(见 《民间文学集刊》罗永麟《试论‘牛 郎织女’》第五页,上海文化出版社 957年12月版。)

        在这里,织女俨然已成为人民群众理想中真善美的化身;牛郎则具有朴实敦厚、善良执着的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成为劳动人民的突出代表。他们之间的相恋相爱,男耕女织,则正是封建社会中劳动人民所渴望得到的幸福美满的生活。
        牛女故事在民间各地口耳流传中又逐渐生出了许多变异的说法,而这些不同的传说在流传过程中又彼此渗透、相互融合,因而使牛郎织女故事愈加丰富曲折,具有浓厚的生活情趣。钟敬文先生在一九三二年发表的《中国的天鹅处女型故事》一文中曾记述了几则有关的实例,为便于读者了解,现转录其中二则于下:
        据说,从前有弟兄二人。弟 弟心肠忠厚,哥哥却很奸猾。弟 弟因常赶牛的缘故,被人叫作 牛郎。弟兄分家,弟弟只得了一 辆破车和一只老牛。一天,老牛对主人说,某处河里,有许多仙女在洗澡。倘他能取得她们中间任何人的衣服,便可以得她做妻子。第二天,他跟了老牛出发,果然看见了许多正在洗澡的仙女。他抱了一堆衣服上车(牛车)就走。结果便带回了一个仙女做妻室。她就是织女。织女和牛郎生下一对男女。一天,她用巧语骗得了自己从前被取去的衣服,便乘云而去。牛郎忙担了他的儿女,穿上牛衣(这是牛死时所嘱咐的),急赶上去。谁晓得慌张中少穿了一只牛腿,使他不能即赶上了织女。正在追逐的当儿,忽来了王母。她用玉簪划成一道天河,把他们两人分开。牛郎托了燕子去说合,不意被误传了日期,所以后来永远只能一年一会。
        据云,有个看牛的孩子叫做牛郎。一天,他正要回家的时候,他的老黄牛忽然向他说起话来。自称本是上界神仙,因犯罪被谪于人间。现在主人(牛郎)有性命的危险,他为报答平日善遇的恩惠,所以要向主人告说。接着说家里的哥嫂,怎样在设计谋害他,并嘱咐他分家时,只要得了它自己(老黄牛)和一辆破车及一只破皮箱便算了。牛郎回到家里,立刻证明了哥嫂的狠心——要把毒药杀死他。于是,他便去请了舅父来替他们分家,舅父颇想帮助,使他多得点东西。但他 却服从了老黄牛的吩咐,终竟只 要求了那三件不值钱的东西(老 黄牛、破车、破皮箱)。牛郎和老牛 离了家,老牛变出酒菜让他吃过 后,又告诉他以获得美貌老婆的 方法。它说,前面的河里,有个 女子正在洗澡。她是位神仙,名 叫织女,和他(牛郎)有夫妻姻 缘。他前去取得她的衣服,彼此 便可成为夫妇。牛郎依所吩咐的 做去,果得了织女为妻。三年过 去了,牛郎和织女,已生下两个 孩子。一天,老黄牛告诉牛郎, 说自己灾期已满,要回到天上 去。它(黄牛)死后,织女定要 逃走。那时穿了用它的皮所做的 靴子,便可赶上了她。老黄牛死 了不久,织女果然乘牛郎不备的 时候,穿了从前的浴衣,腾空而 去。牛郎穿了皮靴,抱着儿子赶 上去。织女拔下金簪,划了一条 天河,阻住了牛郎的去路。彼此 在河的两岸,以牛轭,梭子互相 抛掷。(这些东西,至今每当七夕前 后,还可见于天河两岸。)后来,天 帝替他们说和。但“逢七见面” 的消息,竟被拙于言词的鹌鹑, 说错成了“七七见面”。直到现 在,鹌鹑还短着尾巴,口里时常 说“不对不对”,这是被罚和想 改正误报的缘故。(见《钟敬文民 间文学论集》下,第45至48页。上 海文艺出版社1985年版)

        以上两则传说,讲述的都是同一题材——牛郎织女的故事,其情节框架也大致相同。但因采录地点的不同(前一则采自北方某省,后一则采自淅江永嘉),受不同的风土人情、民俗习惯的影响,所以在许多细节描写上又存在着明显的差异,表现出不同的生活情致与审美趣向,而这正是民间文学的一个基本特点。


        三、牛女故事题材的戏曲小说


        南宋以后,戏曲、小说渐趋兴盛,其反映社会生活的程度较之传统诗文愈加深入与广泛。然而统观宋元以来的戏曲、小说作品,其中以牛女故事为题材的却颇为少见。戴不凡先生认为这是由于宋元明时期正值道教得势之时,上至皇帝,下及一般知识分子,莫不热衷此道,所以,“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写‘天孙’——张玉皇的七仙姑下凡嫁牛郎,自然是作家们难以动笔的。这或许就是宋元明三代——戏曲小说非常盛行的时期,偏偏没有关于牛郎织女的作品的一个原因吧!”(见戴不凡《小说见闻录》19—20页,淅江人民出版社1980年出版)
        迄今所知,最早以牛女故事为题材的戏曲作品是王国维《曲录》中登录的宋金杂剧院本《庆七夕》。其后是明代无名氏撰写杂剧《渡天河织女会牵牛》(见傅大兴《明杂剧考引》)和明梁孟昭撰传奇《相思砚》,后者内容据董康《曲海总目》所载系“谓南极老人与牵牛弹棋,遗二子,化为宝砚,一曰相砚,一曰思砚。牵牛,织女与月中仙子俱谪人间,以砚作合,牛女后身尤星、卫兰森为夫妇。故名。”与通常所说的牛女故事有明显区别。以上几部作品均已散佚不传。现存最早关于牛郎织女的戏曲作品是清乾隆以后宫中节令戏《升平署月令承应戏》中的《七夕承应》,内容包括“七襄报章”、“仕女乞巧”、“柳母乞巧”、“博望乘槎”、“银河鹊渡”、“开襟佳话”、“天孙送巧”、“双星佳会”、“仙社奇缘”、“星汉幻彩”、“七夕佳辰”、“双渡银河”等诸出(见傅惜华《清代杂剧全目引》)。
        现知最早一部写牛女故事的通俗小说,是明万历间书林仙源余成章刊刻的《新刻全像牛郎织女传》,题“儒林太仪朱名世编”,凡四卷,藏于日本田中庆太郎文求堂,国内无传本(见孙楷第《日本东京所见小说书目》)。其基本内容在台湾学者洪淑苓的《牛郎织女研究》(台湾学生书局印行,1988年版)中曾有所介绍:
        内容大约是叙述天上的牛 郎和织女,两人因相爱而成亲。 但婚后“凤城恣乐”、“歌儿导 淫”,致使天帝“遣使谏淫”,而 两人仍不悔改,于是“抱禁牛 女”,“谪贬牛女”,“牛女泣别”。 但二人仍互相“遣使”、“回书”。 后经“圣后戒女”、“老君议本”, 才“准本重会”,由鸦鹊请旨搭 桥。小说最后又杂入“贵客乞 巧”、“平民乞巧”、“文人乞巧” “七夕客怨”等题外片段。


        四、平话小说《牛郎织女》


        国内有传本的最早一部牛女题材的小说作品,是清末民初无名氏所撰“新编神怪小说牛郎织女”(见路工、潭天合编《古本平话小说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另见《明清神话小说选》,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路工、谭天推测该本《牛郎织女》即根据明刊本《牛郎织女传》加工修改而成。
        全书共十二回,开篇即先有一段文字交待牛女故事的历史渊源:
        考之世说,原来天河之东有 织女,乃天帝之孙女,勤习女工, 容貌不甚修理。后奉天帝之命, 许嫁于河西牵牛郎。嫁后,竟废 女工,天帝大怒,命织女仍归河 东。那牵牛郎在河西思之不已, 于是有鹊桥重会,每年仅七夕始 得一圆满时日。这便是二位大仙 的来历。

        这段记述显然是从《荆楚岁时记》中脱化而来,可以见出作者的创作依据。全书情节梗概如下:
        话说“正当下界汉室中兴时代,天下太平”。玉皇大帝为庆贺自己的“千秋圣诞”,在兜率宫设下蟠桃大会,命驾前十二金童到瑶池西圣母处借取温凉玉杯。金童驾着一朵祥云,来到斗牛宫前,“忽闻一阵香风,遥见一位仙女,髩插一枝梅花,正坐在望月阁下织机.这位就是斗牛宫中第七位仙女,系玉帝之婿张天君所生,俗呼做张七姐,玉帝之外孙女。生得容貌绝世,他却不喜修饰,不搽脂粉,时常淡装素服,禁步珊瑚,飘飘然一个无上的仙女”。金童见了织女,不觉凡心顿起,遂上前搭话。织女无心嫣然一笑,被金童误解,“以为织女有意”,便上前摘下织女髩上的一朵梅花,要留做表记。织女正欲夺回,忽被圣母遣使传唤。原来,圣母下棋时心血来潮,已察知此事。于是,奏明玉帝,罚织女“独居河东工织数年;若有疏怠,再行严加警戒”。金童亦因“违旨戏侮天孙织女”,被押赴斩仙台枭首。幸逢太上老君极力搭救,最后被“贬下凡尘,令受颠沛折磨之苦。”
        却说正月初六玉帝圣诞之期,太白金星“放下一阵清风”,将金童投胎到洛阳县牛家庄牛员外家。这牛员外年已五十有馀,家财豪富。无奈发妻早丧,其子金成娶媳马氏,夫妇不孝,故而又续娶李氏,三年不育,忽得一子,自是欢悦异常,遂取名金郎。金成夫妇见了。暗自怨恨。光阴荏苒,转眼金郎已是六岁。牛员外数年来“凡事护庇幼子,往往和长子金成吵闹,所以逐日气闷在胸,遂染成一症”,气绝身死,不久李氏亦殁。金成见状,“感动了孝心”,自此颇为怜爱金郎,“惟有马氏执掌内务,雇用九个耕夫锄种田园,但不时将金郎以小故毒打”。金郎八岁时,偶在后花园内放风筝,不慎跌入池中,浸湿衣服,被马氏将“上下衣裤剥得干干净净,一缕无存,手执三丝藤条,浑身上下一阵乱打,打得皮破肉绽,鲜血淋漓,白肉变紫,周身无一点好肉。”幸亏金成及时赶回搭救,又聘了任秀才,在家教金郎读书,不想一年刚过任秀才染病身亡,金郎重又陷入苦海之中。衣不暖,食不饱,早晚挨打受骂。一日,太白金星驾云偶经河南地界,“忽见怨气冲天,拨云一看,始知金童备受折磨”。于是奏知玉帝,遣牛金星下凡化作黄牛与金郎为伴。自是,金郎“日里上山牧牛,夜间牛栏内同眠”。一夜,黄牛忽踢醒金郎,告之明日午饭马氏将在面食里下毒相害,金郎听了,心中留意。第二天,“马氏指着一碗面令其取吃”,金郎端起面碗却不敢食用,马氏见状,伸手便打,不意将“面碗”打落在地,立时化为一道火光”。果然,马氏已在面食里下了砒霜。金成看到别无他法,便请母舅安云生来分折家产。金郎听了黄牛的嘱咐,分家时“只领耕牛一头,馀只衣食而已”。又过了数年,金郎已满十三岁,到了“超升之日”“圆满之期”。玉帝派太白金星下凡点化金郎,金郎吞服仙丹,始知自己乃是金童托化,“恍如茅塞顿开”,于是,化白石为纸,化泉水为墨,化松枝为羊毫笔,写信与金成作别。金成见信倍觉伤感,恰逢马氏在旁唠叨,金成“不觉怒发冲冠,即以书纸向马氏面上掷去,登时脑浆迸裂,倒地毙命”。原来马氏恶贯满盈,书纸又化成了白石。
        金郎(金童)随太白金星来到南天门,天已迟暮,暂在神将行宫歇息候旨。忽忆起十三年前与织女相戏之事信步而行,恰与正在天河中洗浴的织女不期而遇,二人久别重逢,悲喜交加。翌日,玉帝降旨封金牛星为护花护情使者,赐金童织女在天河西灵藻宫内婚配团圆。金童、织女“锦帐恩情,天长地久,说不尽你恩我爱的言语”。不料新婚宴尔,终日在宫中盘桓,“忘却了应尽之天职”。触怒了玉帝,派天神天将将二人捉拿,欲将问罪斩首,又亏太上老君一力相助,改罚金童永居天河之西灵藻宫,织女永居河东云锦宫内工织,不得相会。二人临别,相抱痛哭:“常言道:‘快活无非天宫’,不料你我不能脱出苦海,怎不叫你我二人伤心!”分别后,二人彼此思念不已,”灵藻宫并云锦宫二面怨气现于空中,互相交接”。太白金星奏知玉帝,大发慈悲,允许二人每年七月七日相会一次,到时,“自有乌鸦、天鹊、龙凤之类联接天河之中,”供二人“两造相会”、“共诉衷肠”。
        平话本《牛郎织女》因系出自文人之手,所以在艺术表现方面较之民间传说有其独到之处。如第四回“一旦无常员外病逝,喜怒不测金郎被打”中的一段描写:
        光阴似箭,日复一日,又过 了新年,金郎已是八岁了。一日 正值三月天气,桃红柳绿,金郎 独往后花园内,吹放风筝。只见 天气晴和,蝶舞花心,儿童玩性, 大地皆然。金郎一人也在后花园 中顽耍,不料风筝吹了上去,只剩了一根纾线捏在手中,适值那 日风气愈大,风筝随风飘上。金 郎只管挪索,脚步站立不住,被 风一刮,连人拖带,那防桃树旁 边有金鱼池一口,其中蓄金鱼之 水不过一尺余深,金郎忽然被风 拖到池边,“扑咚”失足跌下,那 风筝索线也放了飞上天去。金郎 跌了下去,浑身衣服浸湿,所幸 水不大深,尚无生命之虞,却吃 了一饱池水,扶爬起来,抓住石 栏,慢慢步履而上。人虽不曾淹 死,但衣服却无一点干处,只得 立在牡丹阶前,迎着太阳熏晒。 若是回到家中,又怕大嫂见了毒 打,思及于此,眼中垂泪,仰面 朝天叹了一声怨气。

        这段文字清新凝练,写景、状物、叙事井然有序,情趣盎然: “吹”、“捏”、“飘”、“刮”、“挪索”、“拖带”、“跌下”、“扶爬”等一连串动词的运用,妥贴自然,生动传神,淋漓尽致地刻划出金郎由喜转悲的复杂心态。这种出色的笔法,即便是在明清一些优秀小说作品中,也是不多见的。
        但是,由于作者“立言旨趣,却是齐谐志异,寓意劝惩”,重点在描写织女张七姐、牛郎金童两人的宿缘,通篇弥漫着浓厚的因果轮回的教化气息;织女、牛郎被拆散的原因也被解释为“夫妇终朝不离”,不去朝见瑶池圣母,故而被分置河东、河西。这与民间传说所具有的健康活泼的生活情趣、顽强的反抗精神相比,相去甚远,尤其是对织女形象的有关描写,更显得苍白无力。这或许就是这部小说流传不广的原因吧。


        五、牛女故事的异式——董永传说


        牛郎织女故事在广泛流传过程中,围绕其基本情节线索,又派生出一个重要的支流,这就是董永传说。其产生缘起正如赵景深先生所说:“人民感受到把牛郎处理为人更觉亲切……这故事的异式董永卖身就显得更为清楚。”董永传说始见于东汉武梁祠石刻画像,他的孝行传说应起于东汉和帝之前;开始向外流传,则至迟在东汉恒帝之前。其最初的传说内容,当如曹植《灵芝篇》所述:
        董永遭家贫,父老财无遗, 举假以供养,佣作致甘肥,债家 填门至,不知用何归;天灵感至 德,神女为秉机。

        这里是说,董永家境贫因,一贫如洗,只得靠借债佣作来维持生计,供养老父,以至到了债主催逼上门而无力偿还的困窘地步。幸而董永的至孝之德感动天灵,织女下凡为他织缣偿债,摆脱困境。此后,董永传说经过了从晋干宝《搜神记》到唐代敦煌变文《董永》这样的演化过程,情节内容愈加曲折充实,于是便产生了《董永遇仙传》这样的宋元话本小说。该篇见于明嘉靖年间洪楩所编《清平山堂话本》(又称《六十家小说》)描写东汉中和年间,润州府丹阳县董槐村,有一孝子姓董名永,家贫丧父,典身殡葬。孝心感动天庭,天帝便遣天仙织女下凡做董永的妻子。帮助他织锦偿债,三月后复归天庭,后又留下一子名仲舒,长大成人后经严君平指点,于七月七日在太白山与织女母子相认。明顾觉宇又据此情节编写了传奇剧《织锦记》(一名《天仙记》)其中“槐荫分别”一段尤为生动感人:
        (旦)起身之时,与我饯行, 又送我盘费银子。大家拿出来一 看。(看介)(旦)原来是一锭分开。 (生)我想富长者好小气,何不整 锭送出来?倒好看……(旦)这 银子倒有个哑谜。
        (生)有甚哑谜? (旦)一定分开。 (生)不好,改了。一定錾开…… (旦)赛金小姐又送我一包绒线, 打开来看。(看介)(生)怎么赛金 小姐这般小气?若是送人,多则 一二两,少则三五钱。一根绒线, 亏你拿得出手!(旦)也有个哑 谜:虽无千丈线,万里系人心, 你收了……(旦)小姐还送我一 包果子。(生)行路辛苦,正好拿 来止渴。(看介)怎么?两个枣子, 一个梨儿!亏她担得出手!难道 也有什么哑谜?(旦)果然,也有 个哑谜:早早分离。(生)怎么说 出此话!改了,永不分离。

        在这里,织女已不再是《董永遇仙传》中那个貌美而淡泊寡情的下凡天仙女,而具有了聪敏、活泼、贤能、忠贞、多情的人格特性。而董永形象较之话本也生色不少,更具生活气息,他的憨直、淳朴与织女的聪慧多情,相得益彰,相映成趣,因而成为劳动人民理想中的恩爱夫妻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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