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君辞并序》

2024-01-14 可可诗词网-汉魏六朝诗歌鉴赏 https://www.kekeshici.com

王明君辞并序

王明君者,本是王昭君,以触文帝讳改焉。匈奴盛,请婚于汉,元帝以后宫良家子昭君配焉。昔公主嫁乌孙,令琵琶马上作乐,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尔也。其造新曲,多哀怨之声,故叙之于纸云尔。

我本汉家子,将适单于庭。

辞诀未及终,前驱已抗旌。

仆御涕流离,辕马悲且鸣。

哀郁伤五内,泣泪湿朱缨。

行行日已远,遂造匈奴城。

延我于穹庐,加我阏氏名。

殊类非所安,虽贵非所荣。

父子见凌辱,对之惭且惊。

杀身良不易,默默以苟生。

苟生亦何聊,积思常愤盈。

愿假飞鸿翼,乘之以遐征。

飞鸿不我顾,伫立以屏营。

昔为匣中玉,今为粪上英。

朝华不足欢,甘与秋草并。

传语后世人,远嫁难为情!

石崇的人格虽不足称道,但据《晋书》本传载,他为人“好学不倦”,有一定的文学才能。这首《王明君辞》即其名作之一。 “王明君”,即昭君。石崇是晋人,避晋文帝司马昭讳,所以称“明君”。《王昭君辞》在《乐府诗集》中属于《相和歌辞·吟叹曲》一类。这种歌辞,本来是汉代的旧曲,据说西汉元帝时,王昭君远嫁匈奴呼韩邪单于,汉人怜其远嫁,作了《王昭君》歌。但现存的歌辞,却以石崇此首为最早。从石崇所作的序言来看,这个故事已在民间流传,与原来的史实不很一致。例如: “匈奴盛,请婚于汉”一语,就不合事实。因为汉元帝时匈奴正值内乱,五单于争立,呼韩邪单于势弱,入朝于汉,想依仗汉朝的威力以自保,所以向汉朝求婚。在《汉书》中记昭君嫁呼韩邪单于的事本甚简略。后来东晋葛洪作《西京杂记》,写了画工毛延寿求赂不成,故意把昭君画得不美,以致元帝依图允婚,见了昭君本人又后悔受骗等情节,这些皆出于传说。但这种情节,在石崇此诗中还未提到。说明此诗的内容较之后来人的传说,还多少近于史实。昭君的故事在后来流传很广,经常在各种文学形式中出现。后人笔下的昭君,大抵以石崇此诗和《西京杂记》中故事为蓝本,而益加附会。如杜甫《咏怀古迹》中“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欧阳修的《明妃曲和王介甫作》中“推手为琵却手琶,胡人共听亦咨嗟”诸句,显然是受石崇的影响。因为把昭君和琵琶联系起来,始于石崇。至于欧阳修《再和明妃曲》中“虽能杀画工,于事竟何益”;王安石《明妃曲》中“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则显然依据的是《西京杂记》。元马致远的杂剧《汉宫秋》虽然基本情节还是根据石崇的诗和《西京杂记》,却更突出了汉朝的无能和匈奴的强大。这正好和昭君故事的实际状况相反。这不能说是歪曲历史,而是昭君故事在民间流传既久,马致远的剧本,只是取材于民间故事而非历史事实。在剧本中突出匈奴强大,恐怕和南北朝以及宋以后汉族政权的衰弱有一定关系。

石崇这首诗,据《乐府诗集》说是“晋乐所奏”。据说,此诗原是石崇根据昭君故事所谱的新曲,曾叫绿珠演唱过。这乐曲大约是到东晋时才被乐官采入于帝王所用的乐曲之列。诗的内容,全是假托昭君本人的口吻,正如石崇所说, “多哀怨之声”。 “哀怨”这是历来诗人咏昭君作品的共同基调。这很可以看出石崇之作对后人的巨大影响。

石崇这首诗,基本上还保存着汉乐府的叙事手法和质朴的风格,与后人的纯属抒情之作不同。这首诗共分三大段,从“我本汉家子”到“遂造匈奴城”十句,是第一段,写昭君远嫁匈奴时情景。她要辞别故乡,而来迎者却忽促起程,因此内心悲苦,连仆御也为之涕零,辕马也为之悲鸣。这一段尽管是虚写,淡淡几笔,已把哀伤的情调笼罩了全篇。从“延我于穹庐”到“默默以苟生”八句,是写到达匈奴后的感受。这一段所叙的事情,实际上概括了较长一段时间。因为昭君嫁呼韩邪单于后,经过了一段时间,呼韩邪单于才死去。呼韩邪单于死后,昭君又成为呼韩邪单于子复株累若鞮单于妻。这种风俗在汉族看来,自然是不习惯的。所以后来就有人增加了昭君“吞药而死”的情节。石崇此诗还没有作这样的改动,但他也觉得不该提倡,所以用“父子见凌辱,对之惭且惊;杀身良不易,默默以苟生”来概括。这一段确实写得很简括,在石崇看来,作“阏氏”的贵宠及“父子见凌辱”的情节,实在无可渲染,而点到此事只是用“杀身良不易”一语,显然对昭君有所不满。从“苟生亦何聊”至“远嫁难为情”是第三段。这一段当是本诗的主要部分。这一部分已经由叙事转入抒情,刻画昭君内心的痛苦。她觉得在匈奴忍辱生活,已痛苦得不堪忍受,所以急于离开那里。 “愿假飞鸿翼”,这只是一种幻想。但诗中却把这种幻想写得十分认真。似乎“飞鸿不我顾”,还引起了她的失望。这显然是夸张,但夸张得合乎昭君当时的处境和心情,因此显得更真实。接下去“昔为匣中玉”二句,更突出她这种心情,所以最后归结为“传语后世人,远嫁难为情”,戛然而止,十分有力。

这首诗的风格比较质朴,几乎很少用典,也不追求对仗工整,比起隋薛道衡那首仿作来,在辞藻、对仗等方面,似乎都不如薛诗工整。然而历来的读者似乎都爱读此首,而很少注意薛作。这是因为此诗虽不重雕绘,而自然平易,令人感到真实。薛诗则处处注意对仗工整,反而显得板滞。尤其诗的末段,薛作一味追求文采,却对昭君的心情较少细致刻画。因此感人程度就远不如石崇之作。这也是石诗所以长期被人注意的原因。

今日更新
今日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