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御街行》范仲淹

范仲淹

纷纷堕叶飘香砌^①。夜寂静、寒声碎^②。真珠帘卷玉楼空^③，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④，长是人千里。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攲^⑤。谙尽孤眠滋味^⑥。都来此事^⑦，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注释 ①香砌(qì)：香阶，有落花香味的台阶。②寒声：寒风吹动落叶的声音。③“真珠”句：珠帘高卷，人去楼空。真珠，即珍珠。玉楼，天帝住的白玉楼，此处借指华美的楼阁。④练：白色的丝绸。⑤攲(qī)：斜靠着。⑥谙(ān)：尝尽。⑦都来：算来。清王闿运《湘绮楼词选》：“因此字宜平(平声)，故用都字。”

听秋图 【明】项圣谟

鉴赏 范仲淹是北宋豪放词派的先驱，其词意境阔大，风格苍凉，音调清刚。然观其作品，也不乏柔婉绮丽之作，《御街行》就属后一类风格的作品。

本词又题作“秋日怀旧”，是抒写离情愁绪之作。上阕写秋景感怀，酝酿再三;下阕直抒情愁，水到渠成。

词人先从落叶写起，通过对秋声秋色的描绘，渲染出秋夜寒寂的景象，为全词奠定了悲凉的基调。“一叶落而知秋”，何况堕叶纷纷。黄叶轻盈地飘落在地，长夜寂寂，寒声细碎，这种对寂静而又清冷的环境描写不仅反衬夜的寂静，更传达了词人落寞的心境。“真珠”两句写出了珠帘高卷、人去楼空的景象。抬眼观望，只见夜色如洗，星河如瀑，显得境界疏阔，气象恢弘。词人本是一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岳阳楼记》)的刚毅男子，然而在这空寂的天宇下，皎皎的明月中，也难以自已。年年到了今夜，月光皎洁如练，可惜意中人远在千里之外，不能陪伴自己共赏良辰美景，实在令人惆怅不已。此时所写，与唐人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意境相似，而感情上更见深沉。行文至此，以景寓情的手法已难牢笼澎湃的情感，于是词的下阕转而采取直抒胸臆的手法，亦是自然之理。

经过上阕意境的营造，至此一个“愁”字，如石投水，酝酿再三的情绪已自然决出。愁肠已断，酒未入肚，早已化成了相思之泪。比起“酒人愁肠，化作相思泪”而言，已经显得更进一层。深夜不眠，加上青灯如豆，忽明忽暗，与室外“月华如练”两相映衬，自然更添凄凉，倍感凄楚。愁到深处，便是酒也无法来麻醉了，因而词人只能斜靠枕头，饱尝这孤单寂寞的滋味。“谙尽孤眠滋味”中的“谙尽”与上阕中的“年年”遥相呼应，再次说明愁绪由来已久，因此这怀旧之事，是无法回避的，不是在心头萦绕，就是在眉头攒聚。这里虽写似水柔情，却骨力遒劲，绝不流于软媚。虽然别离愁绪人所难免，但作者却并不显得软弱，仍然体现出了一种“铁石心肠”人的那种承受相思、尝尽孤眠的坚强意志。

范仲淹此词对后来词曲创作也深有影响。结尾三句秉笔直书，用平易浅近的口语诉说深婉曲折的相思，具体而形象，后来为李清照《一剪梅》词所袭用，化作“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深得词评家称誉。此外，它对元曲的创作也很有影响，清代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说：“范文正《御街行》云(略)，淋漓沉著。《西厢《长亭》袭之，骨力远逊，且少味外味。此北宋所以为高，小山、永叔后，此调不复弹矣。”(李飞跃)

集评 明《李攀龙：“月光如画，泪深于酒，情景两到。”(《草堂诗馀隽》)

唐圭璋：“此首从夜静叶落写起，因夜之愈静，故愈觉寒声之碎。‘真珠’五句，极写远空皓月澄澈之境。‘年年今夜’与‘夜夜除非’之语，并可见久羁之苦。‘长是人千里’一句，说出因景怀人之情。下片即从此生发，步步深婉。《苏幕遮》末句，犹谓酒入愁肠始化泪，而此则谓酒未到已先成泪，情更凄切。”(《唐宋词简释》)

链接 《御街行》词牌。《御街行》，又名《孤雁儿》，双调，有七十六字、七十八字等体。各体上下片均各七句四仄韵。

范仲淹墓。其墓在今河南省伊川县彭婆乡许营村北。范仲淹在徙知颍州途中卒于徐州(今属江苏)，当年即移葬于此。墓前有青石凿成的石案、香炉等。墓碑刻“宋范文正公之墓”，由欧阳修撰文、王洙书写的神道碑，详细记载了范仲淹一生事迹，因年代久远，碑文已有剥落。神道两旁立有石翁仲及瑞兽，残损亦多。后代修葺墓园所立碑碣大多残断，散落在墓侧草丛中。墓旁原有祭祠一座，今尚存房屋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