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灶祭火塘

2019-05-26 可可诗词网-文化典故 https://www.kekeshici.com

        山里的苗家都爱在堂屋挖砌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火塘,当中安上一个铁三脚,再架上鼎罐或煮食的铁锅。吃饭、烤火都围坐在火塘边。如果客人来得不多,添几条小板凳或草墩,挤一挤就得了。以后,由于“人兴柴败”,燃料不够,才兴用灶的。
        苗家用火塘是大有讲究的,如火塘都要砌在堂屋的左边,并且不准跨越火坑,不准踩三脚等。逢年过节,都要在火塘边,烧香化纸,洒祭一番。此外,有些地方改用灶后,不用火塘,另一些地方用灶也用火塘,因而便有祭灶和既祭灶也祭火塘的风俗。
        为什么要祭灶祭火塘呢?说来话就长了。
        传说,在很久以前,有户人家,发财不发人。两个老人没有儿子,只有一个独姑娘。这姑娘长得漂亮,更会收拾,因此,双脚不出门,美名传四方,她家早晚都断不了说媒求亲的人。 爹妈有个这样的宝贝女儿,也很得意。打算好好为她挑一个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要“好好”就得“慢慢”,远近来求亲的人好说歹说,两位老人陪着笑脸打哈哈,就是没有一句实在话。人家只当他们也是“一回紧,二回松、三回四回便应允”,可是,跑来跑去多回了,才晓得他们是拿女儿当摇钱树。
        


        渐渐地,路淡人稀,上门求亲的也少了,两个老人还不着急,姑娘可是着慌了。看见那些比她还小的都背着娃娃带着粑粑回娘家,她的心里就乱得像团麻。渐渐地,她也不那么听话了。动不动就和爹妈顶嘴,甚至还吵着要和别家的姑娘一样,去找小伙子对歌寻伴。这还了得!爹妈发觉女儿越大心越野了,担心她会偷偷地跟着哪个小伙逃婚去。于是,当爹的摆出爹的架子,当妈的拿出妈的派头,硬是把她管得死死的。姑娘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她就偏偏不信邪,硬要闯出门去,即使不上游方坡,也要到别的人家去躲两天。急得爹妈寨里寨外,坡头坎脚,山前水边到处拢。回数多了,爹妈和姑娘也生伤了。
        有一回,姑娘在家坐不住,跑到外面去玩了两天,害得爹妈找也找不到。姑娘回家时,爹就破口大骂:“跑到哪里偷人去了?我这个家没有你进的!”
        姑娘寒心了,还嘴说:“不进就不进!”说完,扭头就走。
        妈见女儿走了,赶忙跑去拉,边拉边责备女儿太任性,还时不时回头去吼老头骂得太绝情。结果,老头骂得更绝情,女儿气得一定要走。妈拉不回女儿,只得塞了一砣银子让她走。
        女儿一走,妈就气得生了病。人躺在床上,心还惦着女儿,看见老头就骂;老头性子倔,赌气不管她。这样老太病上加气,不久就死了。
        女走妻亡,好好一家只剩下一座空荡荡的大房子陪伴老头了!老头这时才醒了,但已经晚了。从此,他的心冷了,再无心肠去干活、理家,家里有一点就吃一点,没了吃的就卖田卖地卖房子,卖到后来,什么也没有了,只好把拐杖当打狗棍,提个破水瓢,走乡串寨去讨饭。
        却说,姑娘一气之下出走,她不愿到近处熟人家去投靠,生怕带累人家。于是她决心远离家乡。一天,她来到一座大山前,天色晚了,远处隐隐地传来了豺狼的长嚎,心头害怕起来。这时,迎面走来一个满面生烂疮的人。他见了她,就惊张张地说:“啊呀!小妹,这里不是人来的地方,你来搞哪样?”
        姑娘一看有了伴,胆子也大了,说:“你不是人吗?你又到这里来干哪样?”
        姑娘这样讲,那人赶紧把头缩,勾头勾脑半天不说话。姑娘感到很奇怪,走到他的面前,口气温和地说:“大哥,小妹不会说话,但没得坏心,说得不好你不要多心嘛!”
        那人仍然勾着头,说:“小妹,你不晓得,我的确算不得什么人……”
        “莫非你是鬼?”
        “你听我说嘛,”那人抬起头来,姑娘才看清他脸上长满了一个一个的大疮,除了眼睛和眉毛还分得清楚外,鼻子嘴巴的轮廓都辨不清了。
        那人说:“你看我这张脸,不是鬼也不像人啊!”
        姑娘听他说得很可怜,就安慰他说:“人吃五谷,哪能不生病?生点疮,找点药治,治好了就好了,说什么鬼不鬼的干哪样?”
        那人听了蛮感动,就说:“想不到我今天还会遇到你这样的好心人。不过,你拿我当人看,我还不知怎么报答你哩。你看,天快黑了,方圆几十里没个人家,我住的那个岩洞倒可以熬夜,但人家都说我是‘麻风’,要是你不嫌弃,就到那里烧堆火熬一晚。”
        “我看你才不像‘麻风’哩,眉毛好好的、手指脚趾都是好好的。我不信!就是,也不怕,走,到你的洞头去。”
        姑娘和“麻风”在洞里住了一夜,也听他摆了一夜。原来,他是一个孤儿,从小就替人家放牛砍柴。有一回,他到深山去讨野果,不料从树上掉下来,落在一笼刺边,脸上划烂了,找药敷呢,又找错了。从此脸上就起泡,恶痒恶痛的,蚊虫又一咬,手又忍不住去抠,结果闹了一脸大疮。主人家硬说他得了麻风病,不要他帮工不说,还约起寨上的人要把他烧死,他吓坏了,才逃向深山。从此,再也不敢见人。姑娘晓得他的身世后,十分同情,还掉了不少眼泪。
        第二天,这个小伙对她说:“小妹,你到哪里去,我送你走一程,免得你担惊受怕。”姑娘突然说:“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和你做一家!”
        小伙子懵了,连连摆手说不行。直到姑娘把她的遭遇告诉他后,才答应暂时收留她,顶多认个兄妹。就这样,山洞里又多了一个人。
        一天,小伙子上山打猎,姑娘在洞边煮野菜。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条尺把长的撂棒蛇,正好落在滚开的锅里头。姑娘先是吓了一大跳,接着又高兴得跳起来。因为,她听讲老人摆,撂棒蛇最怪,别的老蛇都是有头有尾的,偏它秃头秃尾两头一样粗;别的蛇走起路来贴着地面梭,它呢,地上一蜷一缩,然后用劲一弹就飞起来,像人们撂火棒吓野猪一样,落在哪里也不晓得。撂棒蛇毒性大,做药好,据说还能医好麻风病哩!可惜撂棒蛇百年也难得遇一回。没想到它不请自来,飞到锅里。
        果然,小伙子喝了撂棒蛇煮的野菜汤后,脸上的大疮全好了,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小伙,只可惜没有好衣裳来配相了。
        姑娘见小伙病好了,样子变好了,心头欢喜得发狂,也害羞得要命。因为她早想定了,等他病好了就结婚。这一天真的来到了。不过,她也晓得,要让老实巴交的小伙主动提出结婚的事情,他是难开口的。于是,她把小伙叫到面前,将她妈送给她的那砣银子交给他,然后正一作二地对他说:“你我都不小了,你的病也好了,也该娶媳妇了,但你穿得烂筋筋的,吃的也不像样,你就拿它到寨子上去换点像样的衣裳穿,顺便也买点米回来,有点吃的穿的,你我成亲也像样点,不然就太冷清了。”
        小伙子从来没见银子,也不晓得它的用处,姑娘叫他换吃换穿,他也不问到底能换多少,就走了。他来到一个大寨子边,觉得很为难:大男八汉,披筋筋挂绺绺,屁股露在外头,拿起这砣白石头一样的东西,能换东西吗?想了好一歇,决定装回憨。他找来一根细藤子,一头把银子捆好,一头捏在手上,“咯砣咯砣”地拖进寨子,一边拖一边喊:“咯砣咯砣——买米下锅;咯砣咯砣——换衣穿哟!”寨上的小孩首先听见他的喊声,也跟着狂呼乱叫;大人听见了,也纷纷出来看稀奇。人们看他穿得烂,又拖着一大砣银子,都以为是憨包,只是讪笑,并不理睬他的叫喊。他见人家不理他,就换了一种叫法:“咯砣咯砣——没人要你罗;咯砣咯砣——我要把你丢下河!”人们听他这样喊叫,又见他把银子往河边拖去,才相信了他真要买东西。于是,一齐撵上去,和他讲价钱。
        “你要好多米、好多衣服嘛?”
        “随你的便,给好多,要好多。”
        “衣裳给两套,白米一大挑,要得不?”
        “要得!”
        就这样,小伙换得了两套衣裳一挑米。
        姑娘见了,哭笑不得,摆了一阵脑壳,感叹说:“才换得这点东西,太亏了。那是很值钱的银子呀!”
        一听说那是值钱的东西,小伙马上说:“亏就亏这回吧,这种东西那边山的洞里多得很!”
        姑娘哪里肯信,小伙引她去看,果然有一大堆银子。
        他们欢欢喜喜地把银子捡回来,嘻嘻哈哈地煮了一顿白米饭,甜滋滋地吃完,当晚就成亲了。
        后来,他们就拿银子到坝子上去买田买地,修房造屋。要不了几个月时间,他们就成了地方上的大富人家。
        这年冬天,天寒地冻。一天姑娘被寨邻请去吃满月酒(头生小孩满月时办的喜酒,吃酒人都是女的,男的不参加)了,小伙一个人在家。快到吃晚饭的时候,小伙在火塘边弄吃的,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在拖声延气地求喊:“有人在家吗?送一点饭来吃嘛!”
        小伙出门一看,门边站着一个瘦壳尕筋的老头,一手拄着一根打狗棍,一手捏着一个缺口缺牙的烂木瓢,抖糠糠声颤颤地哀求:“送点饭吃嘛,修修好嘛……”小伙看他一眼就心酸,太可怜了!小伙跨过门坎,把老人扶住,请他进家,先烤火,然后,找出几套衣裳给他换,还弄了酒肉给他吃。老人感激不尽地说:“小伙呀,你太好啦,要不是碰上你,我这一冬就过不去了,不饿死也要冻死在外头……唉,我要是也有个儿子,也不会落个讨饭的下场啦!”
        “老人家,”小伙说:“我从小是个孤儿,爹妈的面也没见着,你不嫌弃,就让我认你做爹吧。”
        “得你的火烤,得你的衣穿,还得你的酒肉吃,够幸运啦!哪里还敢想到别的呀!你想认我作爹,可我一个叫花老头,不配呀。再说,你也没和你妻子商量,晓得她又怎么想?算啦,我领了你的心意你的情……”
        “不,”小伙说:“我妻子也是吃过很多苦的人,她的心肠可好了!要不是她当初把我当人看,对我好,我今天还在深山当野人哩!真的,她人好,不会嫌你的。”听小伙这样一说,老头一时也找不出一句什么话说了。
        小伙见他不吭声,还以为他不相信,就详详细细地摆起妻子的身世经历来。
        老头听着听着就抖起来了,小伙以为火太小了,就加了很多干柴,“噼噼叭叭”几下子,大火就窜腾起来。但老头好像更冷了,他紧紧地抱着双手,缩成一团,不住地抖。
        “老人家,你怕冷、我就给你铺床让你去睡吧。”
        “不,不冷。这是我的老毛病,不,不要紧,你接着说、说下去……”
        小伙又继续摆妻子的事了,摆着摆着,老头突然喔喔咽咽地哭起来。
        这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叫门声,小伙笑嘻嘻地说:“正说她,她来了。你听!”
        老头的眼睛绝望地四处张望,当小伙起身去开门时,老头朝火塘里猛地一下扑去,小伙听到响动,转身来救时,大火已经把他烧死了。
        进家来就看见一个烧得面目不清的死人,姑娘吓呆了,问小伙是咋回事,他一时也弄不清楚。两口子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小伙告诉她:“这是个讨饭的老头,他家过去有田有地有房屋不知怎么败完了。我看他可怜,无依无靠的,还起心认他做爹,他说我还没和你商量,我还专门摆你怎么好,摆着摆着你来了,我去开门,他就扑进火塘去了。咳!他为啥要这样!”
        姑娘一听,脸色一下变白了:“莫非他是……”姑娘不敢说下去,忙问:“他讨饭带什么东西?”
        “只有一根打狗棍,一个烂水瓢。”
        “拿来我看!”
        小伙拿来给她看,她马上失声呼喊:“爹哪!你死得好惨哪!你怎么想不通嘛!”
        原来姑娘认出了,那根打狗棍,就是他爹生前用的拐杖;那个烂水瓢,就是她在家时常舀水的瓢!
        姑娘的确没有认错那两样东西,那老头的确是她的亲爹。他无脸见女儿,又无处躲藏才扑火死的。
        姑娘和女婿把老头安埋后,除每年清明给他垒坟挂青外,逢年过节,都还要在火塘为他的亡灵烧香烧纸,洒祭一番。
        自从这对夫妇兴起这样的规矩后,后人也跟着学,久而久之,便形成祭火塘的风俗。有的地方兴祭灶,据说是因为前面说到的那个老人,是钻灶孔死的。这两种说法,都各有道理,并且在不少地方同时流行,于是也便有了同时祭灶祭火塘的风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