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和摩天大楼 [德国]图霍尔斯基

钟声在响： 丁当、丁当;

汽车疾驰过车行道上;

教堂的塔顶伸向云天，

摇着铜铃在大事宣传。

教堂里宣传基督教思想——

可是四周围一家家银行

　　比教堂高出一层楼。

在纽约交易所吵吵闹闹，

虔诚的牧师们就进行祈祷：

让他们获得一切钱财，

谁也不碰到牢狱之灾。

可是尽管他们在祈祷、高声合唱：

耸向云天的银行大楼比教堂

　　还要高出一层楼。

牧师们按照老方式祈祷，

反对罪恶的魔鬼思想。

教会的财富安全存入

附近、附近一家家银行。

　谁统治世界——?不是很清爽?

　在一切教堂的四周那些银行

　　还要高出一层楼。

(钱春绮　译)

【赏析】

图霍尔斯基是魏玛共和国时期最著名的作家之一，作品大多带有很强的讽喻色彩和现实针对性。在近代德国诗歌史上，他和凯斯特纳、魏特纳、格林尔纳茨、瓦尔特·梅林等一起，同属于所谓“实用抒情诗”的代表人物。这首《教堂和摩天大楼》是其比较有代表性的讽刺诗。

“教堂”如何与“摩天大楼”结合在一起，它们之间到底存在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教堂”是宗教活动的场所，布道传教的地方，它很早就植根于人类历史发展之中。而高高耸立的“摩天大楼”则是现代工业文明的象征，它的出现只是在近代社会之中。从此首诗歌的题目来看，它们的这种结合给整首诗歌开篇设置了一个阅读悬念，引领读者继续阅读下去，剖析这其中所蕴含的内在关系。

诗作一开始，诗人就紧紧围绕着题目中的“教堂”和“摩天大楼”展开，代表现代工业文明的汽车在大街上飞驰。而与此同时，“教堂”里的钟声也在丁当作响;高耸入云的“教堂”塔顶伸向天空，在那里面还在进行着宣传基督教教义的活动。但是还不止这些，在第一节最后，诗人揭示出一个颇为奇特的情景。高大巍峨的“教堂”被周围的银行围住。“教堂”的塔顶已经可以伸向云天，然而那些银行还要比“教堂”高出一层楼。通过诗人这样的描写，我们可以很容易想象一幅奇特的画面——一座“教堂”矗立在众多“摩天大楼”的包围之中，像一座孤岛。现实中这样一个真实的现象被诗人抓住，在诗人的描绘下具有了一种引人深思的艺术效果。

在诗作第二节中，“教堂”和“摩天大楼”有着各自不同的生存规律。“摩天大楼”里面的交易所人们吵吵闹闹，进行着金钱的交易。而“教堂”里虔诚的牧师们在进行着祈祷，祷告自己也能获得一切财产，祷告谁也不会遇到什么牢狱之灾。诗中这些虔诚牧师的行为令人匪夷所思，他们为什么放下传统的宗教教义，反而去祈祷自己可以得到一切财产?在这里我们隐约感觉到“教堂”与“银行”之间存在着一种联系，而诗人对它们之间高度差距的再次强调进一步加深了我们对此的印象——诗人的本意已经不可能只是做一般性的如实再现。但这一切到底掩盖着什么样的真实图景，诗人在此和第一节一样并没做明确的说明。直到最后结尾，诗人才把他所要揭示的问题透露出来。

那些虔诚的牧师们似乎还是按照以前的方式祈祷，还是在宣扬宗教的思想。但是，祈祷的内容却发生改变，他们不再是以宣传基督教思想作为唯一的生活内容，他们也有了一种新的信仰，追求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而这一切只是因为教会把财富安全地存入附近的银行么?事实远非如此简单。诗人在诗歌的结尾之处，无不感慨地反问道： 谁统治世界——?不是很清楚?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质问，但是答案已经很明了。在诗的最后诗人又一次提到前面不断出现的一个事实情况： 高耸入云的银行大楼比教堂还要高出一层楼。高度之间的对比或许是对这个问题最好的回答。

现代工业文明与现代经济的繁荣，给整个社会带来巨大的冲击。这种冲击已经渗透于社会的每一个角落。而诗中所描绘的“教堂”与“摩天大楼”的这种新型关系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真实的缩影。基督教面对整个社会出现的新的景象与新的生活方式而发生改变已成为一种显在的事实。诗人在最后发问，到底是谁统治这个世界?从中看出诗人所抱有的一种清醒的反思姿态，而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对资本主义社会和道德局限性的揭露。整个社会到处充满利己主义和虚伪、贪婪以及对金钱的崇拜。同时，在另一个层面上，此首诗作也延续了图霍尔斯基对宗教的批判思想。在他看来，宗教的破产，包括基督教的破产是显而易见的。这一点已经被世界大战所证实。他曾对基督教挖苦道：“基督教是一股巨大的力量，不是么，新传教士苦于无人问津，从亚洲回来了，了不起的成就。”诗中对那些所谓虔诚牧师们的描绘就是最好的证明。

整首诗歌在结构上，共由三节组成，每节七行，简洁整饬。此外，我们还注意到，在每节诗的结尾最后一行诗都要错开一个字节，这种错落有致的形体构造在诗歌的韵律节奏上造成一种跌宕起伏之感。图霍尔斯基的诗体特征常常模仿一些德国民歌的形式，而这种民歌最突出的部分就是每一节末尾的叠句。这种叠句往往是一种独特的重读句，它的作用不是点出整首诗的中心意思，就是与这一节诗的内容形成对比。比如，在这首诗中每一节诗的最后都提到：“耸向云天的银行大楼比教堂/还要高出一层楼。”它不仅给阅读带来一种婉转跳跃之感，而且有力地深化了诗歌主题。

(李 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