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作》

.[唐].刘长卿

乡心新岁切，天畔独潸然。

老至居人下，春归在客先。

岭猿同旦暮，江柳共风烟。

已似长沙傅，从今又几年。

 

 

【注释】 ①天畔： 天涯。时作者被贬为潘州南巴 (今广东茂名)尉，地近南海，故云。潸 (shan山)然，泪下的样子。②此句意渭春天回到了人间，人却依然淹留异乡，没能归家。③长沙傅，即汉臣贾谊，年少有才学，深受文帝器重，一年之中由博士升为大中大夫，因老臣绛灌等忌才谗毁，贬为长沙王太傅。三年后虽召见他，但仍然不能重用，调为梁怀王太傅。梁怀王堕马死，贾忧伤过度，一年后也死了。见 《汉书·贾谊传》。刘长卿还有 《长沙过贾谊宅》等诗咏及贾谊因谗遭贬之事。

 

【译文】 思乡心情在新年更加深切，远在天边孤独地泪沾衣衫。年老了还寄居在他人篱下，春天又归而我却不能回还。只有岭猿和我朝夕相伴，江边杨柳也与我共历风烟。我好似被放逐的长沙傅贾谊啊，从今以后不知又要淹留多少年。

 

 

【题解】

此诗作于岭南贬所。

第二联为名句，在思乡之情中渗入仕宦身世之感，就扩大了诗句的容量，增强了情感的厚度。诗人时年五十为县尉，故云“老至居人下”。国人传统文化心理有尊老的观念，老人有受人尊重的心理需要，“居人下”已属窝囊，而“老至——居人下”，就更加窝囊;新年中土回春，而岭表天气转热，自己归期未卜，所以是“春归——在客先”，这句或多或少受了薛道衡“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的启发。二句自然工整，亦寓妙思，故沈德潜批：“巧句，别于盛唐正在此种。”

 

 

【赏析】

       这首诗约写于建中元年(780)。当时作者已贬作陆州司马三年，一怀况味，结成苦语： “乡心新岁切，天畔独潸然。”“每逢佳节倍思亲”，时逢新岁，普天同庆，思乡怀亲之情更切，人欢己悲，伤悲之泪“潸然”而下。开门见山，词旨朗隽，情韵相生;二联二句从薜道衡《人日思归》 “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句化出，在前人单纯思乡之情中，渗入仕宦身世之感，增加了感情的厚度： “老至居人下，春归在客先。”前句接“独潸然”，后句承“新岁切”，脉络密细，字凝句练，对仗工整，感情深沉，遂成为名句。沈德潜说这一联“工于铸意，巧不伤雅” (《唐诗别裁》卷11)。三联二句描写作者所处天畔的荒山水乡的节序风光，惆怅、难熬，进而将“新岁切”的思乡之情写足描透。末联以贾谊自喻。汉时洛阳才子贾谊有济世匡国之愿，脱颖初露，而为权贵宿老谗毁，流放为长沙太傅。诗人这次遭贬也是以功蒙过，且已达三年仍无迁转之望，因此写道： “已似长沙傅，从今又几年?”首尾呼应，感叹深致，情致悱恻，哀切至深。方东树在《昭昧詹言》中评刘长卿的诗说：“文房诗多兴象在外，专以此求之，则成句皆有余味不尽之妙矣。”方回亦云： “长卿诗细淡而显焕，观者当缓缓味之。”(《瀛奎律髓》)这首五言律诗显示了这些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