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嗣同的莽苍苍斋

2022-08-20 可可诗词网-古文知识 https://www.kekeshici.com

        谭嗣同,字复生,号壮飞,又号华相众生、东海褰冥氏。关于他的字号,他在《寥天一阁文·先妣徐夫人逸事状》记:“生既十二年,染疫独厚……短死三日,仍更苏。……大人以是字嗣同复生矣。”又,《三十自纪》记:时局“处内外虎争文无所用之日,丁盛衰互纽膂力方刚之年……由是自名壮飞”。谭嗣同是湖南浏阳人,1865年3月10日生于北京宣武城南懒眠胡同。父亲继洵,官湖北巡抚。谭嗣同在少年时从欧阳中鹄学习,鄙视科举,好今文经学,于龚自珍、魏源诸家,颇称赏之,又喜读王夫之船山遗书,亦时有对自然科学的探讨。梁启超的《谭嗣同传》称他:“少倜傥有大志,淹通群籍,能文章,好任侠,善剑术。”


        

谭嗣同像


        谭嗣同“幼丧母,为父亲所虐,备极孤孽苦”,自称:“吾自少年至壮,遍遭纲伦之厄,涵泳其苦,殆非生人所能任(忍)受,濒死累矣,而卒不死;由是益轻其生命,以为块然躯壳,除利人之外,复何足惜。深念高望,私怀墨子摩顶放踵之志矣。”他推重“任侠”为“仁”,谓“若其机无可乘”——没有掀起巨大改革运动的机会,“莫若为任侠,亦足以伸民气,倡勇敢之风,是亦拨乱之具也”。传说他曾从大刀王五(正谊)、通臂猿胡七(致廷)学技击剑术,他说“杀固恶,而仅行杀杀人者,杀亦善也”。
        谭嗣同早年入新疆巡抚刘锦棠幕,后以父命入资为江苏候补知府。1898年8月,他因徐致靖的保荐,入京。9月5日,与林旭、杨锐、刘光第一道受光绪皇帝召见,以候补知府任四品卿衔军机章京,参与新政。9月21日,慈禧太后发动政变。25日,他在浏阳会馆的寓所莽苍苍斋被捕。28日下午4时,被斩首于北京菜市口刑场,时年33岁。康有为在此后作《故四品卿衔军机章京参与新政候补知府谭君嗣同》五言长诗,云:“慷慨厉气猛,从容就义轻;竟无三字狱,遂以诛董承!毅魄清于天,神旗化长星!”
        晚清佛学,风靡一时,为许多先进分子和革命者所信奉,用来鼓舞斗志。谭嗣同的《仁学》对佛学由衷赞美:“善学佛者未有不震动奋勇而雄强刚猛者也。”他在变法维新时期,表现了“我自横刀向天笑”的牺牲精神。梁在一篇文章中称赞说:“潭浏阳之《仁学》,以宗教之魂,哲学之髓,发挥公理,出乎天天,入乎人人,冲重重之网罗,造劫劫之慧果,其思想为吾人所不能达,其言论位吾人所不敢言,实禹域未有之书,抑众生无价之宝。”另外,梁启超在《佛教与群治之关系》一文中说:“吾师友多治佛学。”他概括说:“佛教之信仰,乃智信非迷信”,“乃兼善而非独善”,“乃入世而非厌世”,“乃无量而非有限”,“乃平等而非差别”,“乃自力而非他力”,等等。
        他著有《莽苍苍斋诗》、《寥天一阁文》、《远遗堂集外文》、《石菊影庐笔识》等,合编为《谭嗣同全集》。梁启超作《饮冰诗话》说:“过渡时代必有革命。然革命者,当革其精神,非革其形式。”在此基础上,梁提出“独辟新界而渊含古声”,“融注新理想以入旧风俗”,认为最能体现这一主张的新派健将就是谭嗣同。不过梁又说:“复生自喜其新学之诗。然吾谓复生三十年以后之学,故远胜于三十以前之学;其三十以后之诗,未必能胜其三十以前之诗也。”从谭嗣同的具有诗意的斋号中,我们或许能体味到这位新派诗人的渊含古声的新理想。
        谭嗣同的斋号取得极妙,譬如:莽苍苍斋、寸碧岑楼、楚天凉雨轩、寥天一阁、远遗堂、秋雨年华馆、虫虫虫天之微大弘孤精舍和石菊影庐等。
        “莽苍苍斋”之“莽苍苍”者,空邈无际貌。《庄子·逍遥游》云:“适莽苍者,三餐而返,腹犹果然。”唐成玄英疏:“莽苍,郊野之色,遥望之不甚分明也。”汉王充《论衡·变动》云:“夫以果蓏之细,员圌易转,去口不远,至诚欲之,不能得也;况天去人高远,其气莽苍无端末乎?”形容郊野景色迷茫。从中可以看到谭嗣同寄豪情于旷远之思。
        “寸碧岑楼”,语出《孟子·告子下》:“不揣其本而齐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高于岑楼。”宋朱熹《集注》曰:“若不取其下之平,而升寸木于岑楼之上,则寸木反高,岑楼反卑矣。”谭嗣同借用了这妙语作自己的斋号抒发豪情。
        “楚天凉雨轩”之“楚天”即楚地的天空,“楚天凉雨”语出李端《宿淮浦忆司空文明》:“秦地故人成远梦,楚天凉雨在孤舟。”
        “寥天一阁”,语出《庄子·大宗师》:“安排而去化,乃入于寥天一。”注曰:“安于推移而与化俱去,故乃入于寂寥而与天为一也。”“寥天一”即太虚之境,任其自然,入于寂寥,与天合一,特指无为的人和无形的天协调为一。
        1889年夏,与谭嗣同有着相似的性格,一样的爱憎,彼此亲如手足的仲兄谭嗣襄在台湾因病逝世,为此他陷入了极度的悲哀中。消息传来,他如“烈风雷雨”袭来,“猝不能当其一击”,“创钜痛深,瞢不省事,哭诵略定,则志隳形索,清刻至骨,自顾宛五六岁孺子也。于时苍然之感,不可以解”。两年后,他将二哥嗣襄的遗文、书信、墨迹以及有关的墓志铭、哀诔、行述等编在一起,定为《远遗堂集外文初编》。其中“远遗堂”之名当是谭嗣同处于极度悲哀中所产生的一种厌倦人世的情绪反映,由此他深信庄子的“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的观点,而“远遗”二字来源于陶渊明诗“远我遗世情”,表达了一种与世隔绝的心境。


        

谭嗣同手迹


        “虫虫虫天之微大弘孤精舍”,典出《诗经·大雅·云汉》:“旱既大甚,蕴隆虫虫。”传:“蕴蕴而暑,隆隆而雷,虫虫而热。”即热气蒸腾之貌。“虫虫”本身就属《诗经》中一种“重言”现象,即双音的重叠结构,应作形容词,谭嗣同在后边又加了一个“虫”,犹如“莽苍”之“莽苍苍”,是音节的繁复,重叠后意义没有变化。
        “石菊影庐”源于他的《石菊影庐笔识》,此书是他24岁到30岁期间关于读书和思考的一本札记,全书三万多言,130则。因为故乡湖南浏阳盛产菊花石,在《石菊影庐笔识·思篇四十一》中,他赞美这种石头“温而缜,野而文”,他将书房起名石菊影庐。书中突出了“以见大道为公”的思想,并含有自我解剖和自我牺牲、自我磨练的“养气”精神。他说:“古圣人正五色以养明,定六律以养聪,岂能凭虚无而创造哉?”这也许正是他凭借菊花石,创造“温而缜,野而文”之名的真正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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