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

胡适

云淡天高，好一片晚秋天气!

有一群鸽子，在空中游戏。

看他们三三两两，

回环来往，

夷犹如意——

忽地里，翻身映日，白羽衬青天，

十分鲜丽!

【赏析】 《鸽子》是一首参照古代“曲”的样式而创作的白话诗。尽管这在胡适的尝试中被视作留有明显的旧痕迹，但该诗在运用白话写曲这一点上确有某些新颖独到之处，所以仍不失为一首值得欣赏的好诗。

《鸽子》刊登在1918年1月出版的《新青年》第4卷第1号上。这是胡适留美回国后发表的第一首诗。此时国内也有一些人正在试作新诗，他们不仅采用白话，而且正在打破旧的五七言体的束缚。这时，胡适也明确提出“诗体的大解放”的主张，开始步入他尝试的新阶段。《鸽子》正是这样的一次尝试。

在古典诗歌中，律诗的要求与限制最多最严，词虽然有固定的词牌，但多为长短相间的句式，写作起来比律诗要方便一些，而曲的兴起在词之后，创作时比词还要自由一些，况且曲更多地吸收了民间口语。这在胡适看来，是可以作为文言诗向白话诗转化的借鉴的。所以，《鸽子》的第一个特点是不再像《蝴蝶》那样保持格式的整齐，而是由三字句，四字句，五字句，七字句结构而成。不过，这虽然是在走向诗体的解放，却是有限度的。按照诗人当时的见解，诗的外形必须呈现一定的图案美。所以《鸽子》尽管去掉了“句子太整齐”的限制，但也并非随意书写，而是从诗句的组织到诗句的排列，都作了精心设计，依然突出了错落有致的匀称美。

习惯了旧诗节奏感的新诗人，对新诗的音乐性十分重视，《鸽子》便表现了音乐性强的特色。诗中“气”、“戏”、“意”、“日”、“丽”等字，不仅韵母相同，而且都是去声，朗诵起来，一味的叠韵与仄声，保持了曲这种诗歌样式特有的音乐气氛。此外《鸽子》的音乐特色还透过它的诗句的结构显现出来。诗开始的两个长句，交待鸽群在秋日睛空中游戏的情景，节奏舒缓平和，给人以开阔、闲适之感。接着诗人利用“曲于句中多用衬字”的特别之处，在诗的中部组织了三组描绘鸽群翱翔姿态的诗句，而其中第一句虽为三顿，但在朗诵时“看他们”这一顿，自然要与“三三两两”拉开较大的间隔，这样一来，实际上是有三个两顿的诗句凸现在诗的中间，以明快、递增的音响造成一个高音区，极写鸽群自由、如意、从容、安详的情致。然后用一个“三字句”一顿的突然转折，再次将节奏加速，用两个四字句中间夹一个五字句在音感上带有波动性的句式，将全诗的节奏与旋律再一次推展到高且远的方向，造成一种鸽哨的乐音从天际飘来的令人神往的美境，同时，抒发一种热爱自由解放的感情，也就是张扬“五四”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