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

艾青

维也纳，你虽然美丽

却是痛苦的，

像一个患了风湿症的少妇，

面貌清秀而四肢瘫痪。



维也纳，像一架坏了的钢琴，

一半的键盘发不出声音;

维也纳，像一盘深红的樱桃，

但有半盘是已经腐烂了的。



星星不能只半边有光芒，

歌曲不能只唱一半;

自由应该像苹果一样——

鲜红、浑圆，是一个整体。



我的心啊在疼痛，

莫扎特铜像前的喷泉

所喷射的不是水花，

而是奥地利人民的眼泪;

再伟大的天才

也谱不出今天维也纳的哀歌啊!



天在下着雨，

街上是灰白的水光，

维也纳，坐在古旧的圈椅里，

两眼呆钝地凝视着窗户，

一秒钟、一秒钟地

在捱着阴冷的时间……



维也纳，让我祝福你：

愿明天是一个晴天，

阳光能射进你的窗户，

用温柔的手指抚触你的眼帘……



【赏析】 这是艾青的组诗《南美洲的旅行》中的第一首.作于1954年7月.作者当时访问的维也纳，正被苏、美、英、法四国军事占领着，深刻地感受并理解这个民族的苦闷的作者。以他饱含激情的笔，写下了这一首具有象征意味的抒情诗。

艾青是一位善于以抒发主观感受来达到反映生活目的的诗人，他自然而然地选择了“意象”这一更能鲜明、生动地展示诗人的主观感受的媒介来构建他的诗行。 在这首诗中.诗人以拟人化的手法，把维也纳比拟为一个患了风湿症的少妇.面貌清秀但却四肢瘫痪——“你虽然美丽，却是痛苦的”。 仅一个意象，就把在外国军队占领下维也纳的病态与苦痛刻划得栩栩如生。 接着，诗人以出色的联想和一系列的意象.写出 了这个城市不正常、不和谐的现象：如说维也纳像“一架坏了的钢琴”、“腐烂”了半盘的“樱桃”等等。钢琴本是这座“音乐之城”随处可见的美好东西，它和樱桃都是维也纳的象征，现在，它们既已损坏和腐烂了 ，那么，这个民族的悲惨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 但是，诗人对于奥地利人民的深情厚意，又使他热切地期盼着奥地利人民能尽快地从苦难不幸中挣脱出来. “维也纳，让我祝福你;/愿明天是一个晴天，/阳光能射连你的窗户。”这正是诗人衷心的祝福。

这首诗的政治倾向性是很强的.但我们读来一点没有政治的意味儿，这应归功干诗人独具匠心的构思与表现手法。 他在诗中没有直接写维也纳的政局，而以冷峻的笔触着力描绘阴冷、令人窒息的气氛。 如;“天在下着雨，街上是灰白的水光”。“维也纳，坐在古旧的圈椅里，两眼呆钝地凝视着窗户.”作者先在读者面前构建了一群意象.并以此为象征。真实而艺术地反映了维也纳的现实，即这种氛围之下的忧伤、衷颓、麻木的社会心理和情绪。也正因为诗人借描写而有所寄托，他的诗对读者来说才产生了强烈的感染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