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风雨中忆萧红》赏析

2018-10-01 可可诗词网-散文赏析 https://www.kekeshici.com

 丁玲《风雨中忆萧红》赏析

  《风雨中忆萧红》是一篇悼念文章,写于萧红在香港去世三个月之后。丁玲怀着痛惜之情追忆自己与萧红的一段短暂的交往。

丁玲与萧红相识于抗战烽火四起的1938年春天。这是两位活跃在三十年代文坛女作家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当时丁玲率领八路军西北战地服务团在山西前线开展抗日宣传活动,与前来投奔民族革命大学的萧红在临汾相遇。不久,因日军逼近临汾,原先和萧红同行的萧军随民族革命大学撤往乡宁,而萧红却与端木蕻良、聂绀弩等人随同丁玲的西战团去西安。后来,萧军奔赴延安,遇到回延安办事的丁玲和聂绀弩,又随丁玲他们到了西安。在西安,两萧决定分手,因萧军要去延安,于是萧红与端木蕻良结伴回武汉;两萧从此分道扬镳,各奔前程。

在丁玲的回忆里没有具体描述她和萧红交谈的内容,也未曾提及两萧之间那段不愉快的离异,或许这些都是丁玲有意而为之。然而,字里行间流淌着的感情却是真诚的、深沉的。对于萧红的处世为人、对于她的悄然离世,丁玲无法压抑自己的万千感情:她为萧红的坦然直率而惊讶不已,“作为一个作家的她,为什么会那样少于世故”;她为能有萧红这样一位女友而感到欣慰,“因为我们实在太真实,太爱在朋友的面前赤裸自己的精神”;她为自己不能劝说萧红去延安从事个人写作而后悔不及,因为延安“在抗战中,的确可以使一个人少顾虑于日常琐碎,而策划于较远大的,并且这里有一种朝气,或许会使她更健康些”;她又为萧红的惨死而感到无言的寂寞,因而联想到在中国有才智有气节、能够耐苦而又不依赖于别的力量从事独立写作的女性是如此寥寥……

通览全文,我们不难发现风雨中丁玲不仅仅忆的是萧红,而且更多的是在抒说自己的感慨。或者说,因萧红的不幸身死诱发了丁玲内心复杂情感;或者说,丁玲是借酒浇自己心中的块垒。

《风雨中忆萧红》充溢着丁玲纷繁复杂、扑朔迷离的情绪,令人琢磨不透。解读此文,须联系其写作背景。这篇散文写于1942年4月25日,距即将召开的延安文艺座谈会不到一个月。此前,丁玲因在她主编的《解放日报》文艺副刊上发表王实味的《野百合花》和自己的《三八节有感》等杂文而受到批判,便回到文协。而国民党特务机关乘机把丁玲和王实味等人的文章编印成《关于“野百合花”及其他——延安新文字狱真相》小册子,四处散发,造谣惑众。可想而知,当丁玲撰写《风雨中忆萧红》时,她的内心承受的压力是何等巨大!

《风雨中忆萧红》写得跌宕起伏、情真意切,字字句句叩击着读者的心弦。文章从四月的延安像江南一样下起细雨开始入笔,描写自己烦闷焦躁的心绪,不堪忍受细雨没完没了的折磨,而宁肯“有更大的风雨也好”。作者设问自答,“世界上什么是最可怕的呢,决不是艰难险阻,决不是洪水猛兽,也决不是荒凉寂寞。而难于忍耐的却是阴沉和絮聒”。

听着不断的水的絮聒,痛感到连寂寞的宁静都没有的阴霾,作者的心在阵阵抽泣,她的思绪沸扬,飞向死去的或正在受着难的天涯故人。

她想到雪峰是她的知友中最没有自己的人;她想到秋白“政治家——文学家”二重生活使他面对死亡不能免于申诉;她想到萧红真诚少世故却遗憾能彼此无妨嫌、无拘束、不须警惕着谈话的对手太少。

丁玲还想起了死。但她从故人的死,醒悟到死对人对己都是莫大的损失。因为在这世界上还存着戮尸遗法。即使是未死的胡风还被人说是汉奸,更不必说已死者,它无须贿买这种无耻的人证。鲁迅的《阿Q正传》被人歪曲,萧红的《生死场》也难逃厄运。

轰轰烈烈的热闹已经成为过去,而现在连寂寞的宁静也没有。孑身困顿在窑洞的丁玲此时此刻,是多么需要阿底拉斯的力背负着宇宙的时代所给予的创伤,毫不动摇地存在着。丁玲的情绪从悲哀沮丧中走出,她相信,存在便是一种大声疾呼,便是一种骄傲,便是给絮聒以回答。然而这阿底拉斯的力又来自于何方呢?丁玲惟有寄语死去的和未来的朋友们,以聊表自慰:“我将压榨我生命所有的余剩,为着你们的安慰和光荣。哪怕就仅仅为着你们也好,因为你们是受苦难的劳动者,你们的理想就是真理。”

《风雨中忆萧红》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佳作,它使我们读到了一个真实的“自我”,读到了一个真实的世界。它留给读者是更多的感慨与回味:生活原来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