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少年游^①·周邦彦》

并刀如水^②，吴盐胜雪^③，纤手破新橙^④。锦幄初温^⑤，兽烟不断^⑥，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⑦，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⑧，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⑨。

①少年游，词牌名。　　②并刀如水，形容刀光闪亮如水。并刀，并州(今山西太原)出产的剪刀。如水，形容剪刀的锋利。　　③吴盐胜雪，形容吴地出产的盐质量特别好。吴盐，今指淮盐。胜雪，形容盐的晶莹。　　④纤手，纤细的手。破，剖开。新橙，橙色正黄，瓤味酸，其皮香气甚烈，广东新会县所产的为最佳。　　⑤锦幄，锦帐。　　⑥兽烟，兽形香炉中升起的细烟。⑦谁行(hánɡ)，谁那里。　　⑧马滑霜浓，是说早行路上有霜，故觉马滑。　　⑨直是，就是。

这是一首描写恋情的词篇。

词的上片渲染室内温馨甜蜜的氛围。“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情人双双，共进时新果品。虽然只有并刀、吴盐和一双纤细的手，但主人的细心与体贴已让读者从中窥见。真是境也温馨，情也温馨。“锦幄初温，兽烟不断”。幄之为锦，烟之为兽，温之初，烟不断……设置讲究，氛围幽雅。此时怎能无以为乐!“相对坐调笙”。作者没写他们此时唱的什么曲，读者也没有听到莺滑之声。然而“未成曲调先有情”，“此时无声胜有声”。气氛融融，情意浓浓。

词的下片极写恋人温存体贴的劝留。她想到了时间——“已三更”。时间太晚;她想像外面的情况——“马滑霜浓”。天冷霜浓，令人担忧。她说出了自己的关心——“向谁行宿?”担心没有地方过夜。她更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夜深人少，还是不要走吧!莺莺细语，寥寥数语，不紧不慢，娓娓道来，一片真情，尽在其中。柔极也，艳极也。

综观全词，上片写景，用实物烘托室内温馨气氛，下片记言，以“低声问”贯彻到底，借温存的话语表达对恋人的难舍难分。语言清丽，构思奇妙，堪称艳词之精品。

手是人体的一部分，更是体现女性貌美的重要特征。例如《诗经》“手若柔荑、肤若凝脂”。汉乐府的《迢迢牵牛星》“擢擢纤素手，扎扎弄机杼”。陆游的《钗头凤》“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茅盾的《风景谈》“调珠弄粉的手儿，也学会了煮出可口饭菜”。……周邦彦的“纤手破新橙”。“纤手”成为本词的一个意象，透过一双纤细之手，浮现在读者的眼前是女子的美丽、娇柔与纯洁。

●少年游，参见第177页相关介绍。

●宋人张瑞义在《贵耳录》中记载了这首词的创作背景。“道君(宋徽宗)幸李师师家，偶周邦彦先在焉。知道君至，遂逆床下。道君自携新橙一颗，云江南初进来。遂与师师谑语。邦彦悉闻之，隐括成《少年游》云……”这种传说应该说不可信。首先，皇帝与官僚同狎一妓，这样的事或许有之，走开便是了，何至于藏到床下，事后还填词让李师师唱给皇帝听。其次，皇帝自携新橙，已经是奇闻，又怎会只有一颗。周邦彦在词中所描写的狎妓生活，在当时士大夫的生活中是寻常惯见的，上面的记载只是传说罢了。

●周邦彦精通音律，创制了不少新词调，其词格律谨严，写法新颖，被词学界推誉为“巨擘”，对后世影响很大，开创了南宋格律词派之先河。内容多写男女之情和离愁别恨，较为单薄，调子很低沉。其词承柳永而多有变化，市井气少而宫廷气多，词风也比柳永更典雅含蓄，且长于铺叙，善于熔铸古人诗句，辞藻华美，音律和谐，具有浑厚、典丽、缜密的特色。他的写景小词，富有清新俊逸的情调，如《苏幕遮》等。他是大晟词人的代表，是婉约派和格律派的集大成者，开南宋姜夔、张炎一派词风，对后世影响很大。王国维《人间词话》说：“美成深远之致，不及欧、秦，唯言情体物，穷极工巧，故不失为第一流之作者，但恨创调之才多，创意之才少耳。”

清代毛稚黄对这首词的评论是：“周美成词家神品，如《少年游》‘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何等境味!若柳七郎，此处如何煞得住?”柳七郎就是柳永，柳永也是言情高手。

采莲令

柳永

月华收，云淡霜天曙。西征客、此时情苦。翠娥执手，送临歧，轧轧开朱户。千娇面、盈盈伫立，无言有泪，断肠争忍回顾。　　一叶兰舟，便恁急桨凌波去。贪行色、岂知离绪。万般方寸，但饮恨、脉脉同谁语?更回首、重城不见，寒江天外，隐隐两三烟树。

这是一首写离情别绪的词。

上片写情人分别的场面。离别之时，月落云收，霜天欲曙，即将西行的客子，此刻的心情最为痛苦。随着吱吜吱吜的声音，朱门打开，美人拉着他的手，一直送到岔道口。“千娇面、盈盈伫立，无言有泪，断肠争忍回顾”。女子千娇百媚，亭亭伫立，默默无语，唯有泪水涟涟。美丽的姿容，凄楚的神情，令他肝肠寸断，让他不住回头。依依惜别——不足以表达此时两人的感情。

下片抒发惆怅和留恋。作者感到自己所乘的扁舟“急桨凌波”而去，他人只贪看两岸景色，哪里知道词人此刻的心情，心如刀割、纷乱至极，“脉脉同谁语”，只能暗自含恨，只能在遥望中去寻找。“重城不见，寒江天外，隐隐两三烟树”。作者看到的是：充满寒意的江天之外，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三两棵树木，不要说人，就是层层的城门都早已不见。满腔“情苦”——不足以表达词人的感受。

周邦彦的词与之相比，一个是白描，一个是细描，但都表现出了两人之间的难舍难分的情感。

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千娇面、盈盈伫立，无言有泪，断肠争忍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