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杜甫以外, 唐代诸文士诗文中的“胡马”

2018-04-12 可可诗词网-学术文章 https://www.kekeshici.com

隋代, 文士诗文使用“胡马”者较少, 至唐代情况出现了明显变化。唐人诗文, 不仅大量使用“胡马”一词, 而且该词语内涵也出现了新变。最值得关注的是, 出现李白、杜甫两位颇为喜爱使用“胡马”意象的诗人, 这一点, 拟于下文专题论述。除李、杜以外, 唐人诗文中的“胡马”有以下三个特点:
 
 
     第一, 使用“胡马”本义。如白居易《城盐州》:“韩公创筑受降城, 三城鼎峙屯汉兵。东西亘绝数千里, 耳冷不闻胡马声。”“韩公”, 张仁愿。其筑受降城, 事见《旧唐书》卷九三《张仁愿传》:“神龙二年, 中宗还京, 以仁愿为左屯卫大将军……三年, 突厥入寇……时突厥默啜尽众西击突骑施娑葛, 仁愿请乘虚夺取漠南之地, 于河北筑三受降城, 首尾相应, 以绝其南寇之路……自是突厥不得度山放牧……”事亦见《新唐书》卷一一一《张仁愿传》。这里的“胡马”, 作“声”的定语, 组合为“胡马声”, 作“不闻”的宾语。故“胡马”即突厥人的马。又如陈子昂《度峡口山赠乔补阙知之王二无竞》:“信关胡马冲, 亦距汉边塞。”许浑《伤虞将军》:“巴童戍久然番语, 胡马调多解汉行。”韩偓《喜凉》:“稳想海槎朝犯斗, 健思胡马夜翻营。”这些诗歌中的“胡马”, 均“胡马”本义, 与汉魏典籍所见者相同。
 
 
     第二, 沿用魏晋六朝时用典的修辞手法。如张九龄《初发道中寄远》:“旧闻胡马思, 今听楚猿悲。”熊飞《张九龄集校注》注曰:“胡马思, 指思乡。《古诗十九首》其一:‘胡马依北风, 越鸟巢南枝。’”又如, 刘长卿《从军六首》其六:“胡马嘶一声, 汉兵泪双落。”杨世明《刘长卿集编年校注》注曰:“胡马, 北地的马。《古诗•行行重行行》曰:‘胡马依北风, 越鸟巢南枝。’谓物各恋乡。此句即此意。”又如许浑《与郑秀才叔侄会送杨秀才昆仲东归》:“雪尽塞鸿南翥少, 风来胡马北嘶频。”罗时进《丁卯集笺证》注曰:“喻乡土家室之情。此自古歌谣化用而来。”这类例子很多, 又如杨炯《左武卫将军成安子崔献行状》:“以汉宫清署, 忽照边烽;秦塞长城, 遂闻胡马。匈奴未灭, 霍去病所以辞家……”戴叔伦《赠史开府》:“南天胡马独悲嘶, 白首相逢话鼓鼙。野战频年沙朔外, 旌竿高与雪峰齐。”等等。
 
 
     第三, 唐人大量的诗文, 用“胡马”指代安史叛军。天宝十四年 (755) 冬, 安禄山反。这一事件, 不仅毁坏了唐王朝的政治经济秩序, 也极大程度的冲击了文士的情感世界。安史之乱后, 大量诗文作品, 其内容均涉及到这一历史事件。如刘长卿《吴中闻潼关失守因奉寄淮南萧判官》:“胡马嘶秦云, 汉兵乱相失。”杨世明注曰:“胡马, 北方民族的马。《古诗十九首》其一:‘胡马依北风, 越鸟巢南枝。’此处指安史叛军骑兵。”这里, 虽然对典故出处的考释略有疑议, 但解释“胡马”含义甚是。又如, 刘长卿《至德三年春正月时……寄上浙西节度李侍郎中丞行营五十韵》:“渭水嘶胡马, 秦山泣汉兵。”储仲君笺注《刘长卿诗编年笺注》注曰:“按二句谓关中失陷。”又如权德舆《朝元阁》:“胡马忽来清跸去, 空余台殿照山椒。”《增订注释全唐诗》权德舆《朝元阁》注:“胡马忽来:指安禄山于天宝十四载 (755) 发动叛乱, 次年攻陷潼关, 占领长安。清跸去:唐玄宗西行入蜀。”又如, 刘禹锡《和令狐仆射相公题龙回寺》:“路无胡马迹, 人识汉官仪。”陶敏等校注《刘禹锡全集编年校注》注曰:“胡马:指安史叛军。”类似者, 又如刘长卿《旅次丹阳郡遇康侍御宣慰召募兼别岑单父》:“胡马暂为害, 汉臣多负恩。”刘禹锡《顺阳歌》:“曾闻天宝末, 胡马西南骛。”张籍《废宅行》:“胡马崩腾满阡陌, 都人避乱唯空宅。”元稹《上阳白发人》:“御马南奔胡马蹙, 宫女三千合宫弃。”冯著《洛阳道》:“蓬莱殿中寝胡人, 鹊楼前放胡马。”贾至《巴陵早春寄荆州崔司马吏部阎功曹舍人》:“登高望旧国, 胡马满东周。”等。
 
 
     第四, 指称吐蕃军队。尤其是中唐以后的诗文, 这一特点更为明显。如钱起《广徳初銮驾出关后登高愁望》:“汉帜远成霞, 胡马来如蚁。”据《旧唐书》卷一一《代宗纪》广德元年冬十月:“辛未, 高晖引吐蕃犯京畿……丙子, 驾幸陕州。上出苑门……从官多由南山诸谷赴行在……戊寅, 吐蕃入京师……”故知“胡马”指吐蕃军。又如, 张乔《再书边事》:“万里沙西寇已平, 犬羊群外筑空城……秦将力随胡马竭, 蕃河流入汉家清。”《增订注释全唐诗》曰:“此诗盖咏宣宗大中间唐军全部收复被吐蕃占领的河湟之地事。”又如李贺《摩多楼子》:“晓气朔烟上, 趢趗胡马蹄。”姚文燮注曰:“德宗贞元九年, 吐蕃既陷盐州, 又阻绝灵武, 侵扰鄜、坊。诏发兵城盐州, 使泾原、山南、剑南各发兵深入吐蕃, 以分其势。”《李长吉歌诗编年笺注》亦曰:“此诗当是李贺北游潞州时, 有感于征人苦辛而作。”又如王建《朝天词十首寄上魏博田侍中》其八:“胡马悠悠未尽归, 玉关犹隔吐蕃旗。”这些例子, “胡马”均指吐蕃军。
 
 
     除指代吐蕃军以外, 唐人诗文亦根据诗文表达需要, 以“胡马”指代入侵唐边境的其他诸类军事势力, 概括起来, 主要有以下六类:一是契丹军队。如陈子昂《答韩使同在边》:“汉家失中策, 胡马屡南驱。”“中策”, 事见《汉书》卷九四《匈奴传》下:“是后, 单于历告左右部都尉、诸边王, 入塞寇盗……议满三十万众, 齐三百日粮, 同时十道并出, 穷追匈奴……莽将严尤谏曰:‘臣闻匈奴为害……后世三家周、秦、汉征之, 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周得中策, 汉得下策, 秦无策焉……’”陈子昂诗中借用《汉书•匈奴传》典故, 指契丹军队, 参彭庆生《陈子昂集校注》。二是同罗、仆固。陈子昂《西还至散关答乔补阙知之》:“昔君事胡马, 余得奉戎旃。”垂拱二年 (686) , 子昂从乔知之北征金微州都督仆固始, 事见《资治通鉴》卷二〇三垂拱元年 (685) 六月:“同罗、仆固等诸部反……”参陈子昂《燕然军人画像铭》:“有唐制匈奴五十六载……是岁也, 金微州都督仆固始桀骜……”亦参《陈子昂集》附年谱、《陈子昂集校注》。三是指元珍部队。如张说《唐故夏州都督太原王公神道碑》:“……元珍寇边, 受命讨击……北至开光, 与虏合战, 若驱猛兽。蒙皋比之莫敌也。胡马奔骇, 获其二啜, 桑乾、舍利两部来降。”事亦见《新唐书》卷一一一《王方翼传》:“……阿史那元珍入寇, 被诏进击……贼马忽见, 奔骇, 遂败, 获大将二, 因降桑乾、舍利二部。”四是默啜军队。如张说《祭霍山文》:“长安二年, 皇帝使并州道大行军副大总管尹元凯等……敢告霍山之神……独彼凶虏默啜, 悖天虐人……寇虐盈稔, 神人同弃……赞扬威武, 俾胡马化为沙虫, 王师众于草木。”据文义, 知“胡马”指“凶虏默啜”, 参《张说集校注》。又如, 吕温《三受降城碑铭》:“景龙二年, 默啜强暴, 渎邻构怨, 扫境西伐, 汉南空虚。朔方大总管韩国公张仁愿蹑机而谋, 请筑三城……制胡马之南牧, 中宗诏许, 横议不挠。”五是泛指入侵唐朝的北方边塞武装。如李贺《感讽六首》其三:“杂杂胡马尘, 森森边士戟。天教胡马战, 晓云皆血色。”又如, 崔融《关山月》:“汉兵开郡国, 胡马窥亭障。”等。六指后魏军队。如张说《大唐开元十三年陇右监牧颂德碑》:“后魏以胡马入洛, 蹴蹋千里, 军阵之容虽壮, 和銮之仪亦阙。”这些例子, 总体看, “胡马”指代军事力量。只不过不同时期的作品, “胡马”指代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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