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2019-02-09 可可诗词网-名诗赏析 https://www.kekeshici.com

 
【题解】这是一首送别诗。首二句叙事,言孟浩然由武昌乘舟下扬州。首句点题, 并点出二人送别的地点,乃带有神话传说的天下名胜——黄鹤楼。“烟花三月”,点出 在春意最浓之时,前往繁华的扬州。此句尤为绮丽,渲染出春光的明媚,春意的浓郁, 意境优美,真乃“千古丽句”。后二句写目送孤帆的景色,抒发真情。寥寥十四字,寓情 于景,情景妙合无垠,不辨何者为景,何者为情。却有无限深情:诗人临江送别,目送帆 影渐渐远去,消失在碧空的尽头,“唯见浩荡江流,接天无际,尚怅望依依,帆影尽而离 心不尽。十四字中,正复深情无限。”(俞陛云《诗境浅说》续编二)是啊,诗人直到“帆影 尽”而不肯离去,可见其伫立之久而情之至深也! 那天际浩荡东流的江水不正是诗人 起伏的心潮吗? 此诗与《赠汪伦》相比,不言情却更见情深,两位大诗人相聚又别离,有 惺惺相惜之意,亦借景抒情之佳作,风格俊逸,情韵无限也。
 
 
【全诗】
 
.[唐].李白.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注释1】 ①黄鹤楼:遗址在武汉市蛇山黄鹤矶头,现已重建。孟浩然:唐代著名诗人。广陵: 古县名,治所在扬州 (今属江苏省)。②辞: 离开。③烟花: 烟雾笼罩着的花木,指春天浓艳的景色。
 
【注释2】
 
1.西辞:从西方离开。黄鹤楼在广陵的西方。烟花:指春天艳丽的景物。
 
2.碧空:有些版本上作“碧山”。
 
 
【今译】
 
呵,朋友!
 
你已经辞别了黄鹤楼,
 
在暮春三月的烟花里,
 
扬帆直下扬州。
 
我的心呵,
 
随着你的帆儿走!
 
帆影越来越小,渐渐地,
 
消失在水天空碧的尽头。
 
只有汹涌的长江水呵,
 
还在不停地向天边奔流……
 
【赏析】
 
          黄鹤楼,唐代著名风景名胜之地,在今湖北武汉境内。在此登楼,可以俯瞰大江,极目千里。崔颢有《黄鹤楼》诗咏其胜境。广陵,今江苏扬州。孟浩然,唐代著名诗人,与李白相友善,李白《赠孟浩然》诗云: “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可见李白对孟浩然的仰慕之情。孟浩然三十多岁时曾东游吴、越,当时年轻的李白则定居于湖北安陆,并以此为中心浪游各地。二人于此时相识。孟浩然去扬州时,李白于黄鹤楼相送,此诗即抒发了送别朋友时依依不舍的感情。

       “故人西辞黄鹤楼”,故人,指孟浩然。黄鹤楼在西,孟浩然所去之地扬州在东,故曰“西辞”。“烟花三月下扬州”,烟花,指百花盛开如烟。孟浩然顺水而行,故曰“下”。二句关合题意,点明送别之事和送别之时与地。这是字面之意,实则亦包容惜别之情。为什么如此说呢?你看,黄鹤楼乃风景名胜之地,其地佳;烟花三月,乃一年中最好时刻,其时佳;故人行高志洁,其人佳。正该欢聚畅叙,可是朋友偏要离去,岂不令人惋惜而难于割舍?但老朋友终于去矣,“孤帆远影碧空尽”,眼看朋友之舟在遥远的东方江面只留下一点微影,渐渐地在水与碧空相接之处完全消失。

          “惟见长江天际流”,只看见东流之江水一直流向天际。这两句,写孟浩然之“西辞”东下和李白的目送其舟,文词准确,层次明晰,景象逼真,境界宏阔,是送别图景的真实描绘。但景象之外,还有一层深意,即李白对孟浩然的依依惜别的真挚之情。可以想见,孟浩然去扬州的船一起锚,李白就赶紧登上可以极目千里的黄鹤楼目送其去。首先望见的是“孤帆”,“孤帆”者,不是江上只有这一只船,而是李白目中所望者只是这一只船。这只船始终牵系着李白的心。继之是“远影”,舟已去远,孤帆一点,已是迷茫难辨了,但依然望之不舍。继之是“碧空尽”,孟浩然的船已消失在天水相接之处,船望不见了,转而望东去的长江水:水流向天外,则其船亦在天外;水到扬州,则其船亦到扬州。目力有限,而江水无穷,自己无限之情,正可寄之无穷的江水。

           可以想见,黄鹤楼上的李白,望的神情是多么的专注,以至出神;望的时间是多么的长,久久不忍离去;望中的感情,是多么的真挚,一水相牵,离情万里。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一诗的结尾云:“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人望不见了,还要久久地望朋友留在茫茫雪地上的“马行处”,马蹄之迹不断延展,直到天雪相接之处,惜别之情亦不断延展,直到茫茫不见的远方。造境与此诗同。
 
【鉴赏】
 
      “盛唐之音” 自有它高昂的时代旋律,在这个大合唱中,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呈现着一种奋发精神和豪迈风度,决不是宋以后那种文弱书生和谦谦君子。在这里,“即使是享乐、颓丧、忧郁、悲伤,也自然闪灼着青春、自由和欢乐。”(李泽厚 《美的历程》)一向被人们视作悲苦的离别,也一反“悲莫悲兮生别离”(屈原《九歌·少司命》)的老调,而变得诗情画意,风流潇洒起来。不是么?请看盛唐两位著名诗人李白和孟浩然在黄鹤楼旁所留下的一幕。
 
        时间正是阳春三月,和风丽日,烟花迷濛,江夏黄鹤楼下,诗人孟浩然正握别好友李白,准备到广陵(今扬州)去,江水悠悠,别情依依,两人难舍难分,最终还是互道珍重,孟浩然登船而去。顺水行舟,船渐行渐远,李白随着船的远去,也一步步登上高处,目送着远去的风帆,直到帆影逐渐模糊,消失在碧空的尽头。然而他仍然翘首凝望,帆影消失了,极目之处只有一江春水,浩浩荡荡地流向远远的、苍茫的水天交接之处……
 
         这里只有友情,没有悲伤;只有信心,没有担忧。分别的双方理智而潇洒,笃厚而轻松,仿佛这不是一次故人难舍的离别,而是一次充满诗情画意的体验。太平盛世,环境与心境决定了诗的意境。李白与孟浩然的交往,是在他出川后酒隐安陆,漫游襄阳的时候。此时的李白,尚且充满着浪漫主义的幻想,在政治上“常欲一鸣惊人,一飞冲天”(范传正《唐左拾遗韩林学士李公新墓碑并序》),立志“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展现在他眼前的世界几乎到处旋转着玫瑰色的光环。他发奋着,追求着,大千世界几乎任他驰骋。而此时大李白十多岁的孟浩然,已经诗名满天下了。他善写山水田园诗,和另一位著名诗人王维是这一诗派的代表者。李白对孟浩然非常敬慕,其《赠孟浩然》一诗便表达了这种崇敬的心情:
 
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描绘了孟浩然风流儒雅、潇洒清远的风度人品和超然不凡的文学才华,表达了诗人由衷的赞佩之情。李白如此仰幕孟浩然,并不是因为孟浩然的名气之大,而是因为他们两人在思想上有着许多相通之处。孟浩然虽然以一个隐逸诗人出名,但和李白一样,也有着热切的用事之心,只不过是在抱负无法实现的时候,才归隐山林,从诗酒中寻求某种安慰和乐趣。另外,孟浩然平生重义好施、蔑视权贵的性格,也同李白“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将进酒》)的豪举相仿佛。因此,他们的友谊是建立在共同的思想基础之上的。

         二人江夏相见及相别,是在阳春三月,一年风光最宜人的时候。江水如兰,繁花似锦,长江两岸盛开的百花,在阳光的照射下,绒瓣盈盈,嫩蕊颤颤,粉雾腾腾,每朵花,每片花周围都象是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烟雾。这种花开含烟的景色,慧心的诗人是最有体会的:“秦城楼阁烟花里,汉主山河锦绣中。”(杜甫《清明》)“艳蕊鲜房次第开,含烟洗露照苍苔。”(权德舆《和李中丞慈恩寺清上人院牡丹歌》)“艳多烟重欲开难,红蕊当心一抹檀。”(罗隐 《牡丹》)李白自己也是深有体会的:“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长相思》)这种花之烟景恰好伴孟浩然一路之行,如诗如画,岂不惬意,无形中冲淡了离别之愁,为此次送行平添了愉悦而美好的色彩。且此日离别,虽是“西辞”江夏名胜黄鹤楼,但要去的地方也不是什么荒凉之所,而是东南地区最繁华的都会——扬州。从仙人乘鹤而飞的地方起程,去到“暖日凝花柳,春风散管弦”(姚合 《扬州春词》)的地方,自然会令人产生一种联想和向往之情。如此时代,如此友谊,如此环境的离别,还有什么悲苦和忧伤呢?只有愉快和憧憬以及丝毫没有感伤的别情。
 
          读这首诗,总会自然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形象,尤其是结句所造成的效果更加强烈。孟浩然登舟东下了,李白却一直在江边伫立着,目送“孤帆远影碧空尽”,人的轮廓看不清了,帆也模糊了,那缩成的一个小点也消失在水天交界线上。只是在这个时候,诗人的高度注意力才开始分散,才注意到“唯见长江天际流”。李白对朋友的一片深情通过这一伫立凝目的形象,就完全表现了出来,似乎只有这样描写,才能表达此时之情。这大概就是“不见帆影,惟见长江,怅别之情,尽在言外”(黄生 《唐诗摘抄》)的缘故吧。诗的结尾使人联想起岑参的“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冷朝阳的 “还似洛妃乘雾去,碧天无际长空流”(《送红线》);又想起李白自己的 “眼看帆去远,心逐江水流”(《江夏行》);“云帆远望不相见,日暮长江空自流”(《送行》)。看来这位飘逸的诗人送别朋友,都是远望帆影没入碧空之中,最后心思尽付于一江流水。在诗人来说,深情厚意,恐怕只有那随人远去的江水是最能领会和最能传达的。
 
 
【评论】
 
太白登此楼送孟浩然诗云: “征帆远影碧山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盖帆樯映远山尤可观,非江行久不能知也。( 〔宋〕陆游《入蜀记》)
 
帆影尽则目力已极,江水长则离思无涯,怅望之情,俱在言外。(唐汝询《唐诗解》)
 
襄阳此行,江程迢递,太白临江送别,怅望依依,帆影尽而离心不尽。十四字中,正复深情无限。(俞陛云《诗境浅说续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