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荔枝香近^①·吴文英》

锦带吴钩^②，征思横雁水^③。夜吟敲落霜红，船傍枫桥系。相思不管年华，唤酒吴娃市^④。因话、驻马新堤步秋绮。　　淮楚尾。暮云送、人千里。细雨南楼，香密锦温曾醉。花谷依然，秀靥偷春小桃李^⑤。为语梦窗憔悴。

①荔枝香近，词牌名。　　②吴钩，吴国的战刀。　　③征思，出征时的离愁别绪。　　④吴娃，西施。　　⑤靥，脸庞。

这是一首表达词人别离忧思的词作。词人入笔低沉悲壮，给人一种悲凉与酸涩之感。“锦带吴钩，征思横雁水”刻画的是一幅大漠边关、金戈铁马、戍守国防的军人画面，画面强化出征在外，思亲怀乡的情景。疆场之上，铁马弓刀，令人心寒，但更令人悲伤的是深深的思念之情。出征在外，思绪苦涩，竟然能横亘阻塞雁水的流淌之路，刻画离愁别绪的放纵奔流。词人用语精练，但运用比喻传神到位。词首便确定了涩涩的低徊、忧伤的基调。“夜吟敲落霜红，船傍枫桥系”，其中一个“敲”字用得精练传神、意味深长。词人巧妙地把忧愁的心理感觉转化为声音意象。夜深人静，忧思叹惜声，竟然敲落枫叶——成为赤红的忧伤。词人写道：在思乡怀人的深情中，是不管岁月与年轮的。词人在愁绪中呼唤故乡的美酒，惦念家乡的可亲之人。

下阙词人营造暮日秋水的景象。“暮云送、人千里”强化人别千里的伤怀与痛苦。词人巧妙地编织了一张日暮西山的愁绪之网。在残阳之下，落日归隐时刻，更能激发人的思归情绪。紧接着，作者以跳跃时空的手法，将人的思维带入往昔的回忆品味之中：“细雨南楼，香密锦温曾醉。”在连绵凄冷的细雨下，愁绪被放纵地拉长、无限地伸开，正如绵延不断的忧思。词尾写道：“花谷依然，秀靥偷春小桃李。为语梦窗憔悴。”词人精妙一笔，形象描绘出对昨日妙美伊人的思念，笑脸似桃花，娇羞含微笑，可爱动人，令人挂念良久。词人最后情不自已、自我哀叹，呓语揪心、如梦如烟的伊人往事，使人一想起便寸断肝肠。

作者用秋夜为意象，展示哀婉忧伤的心境，思乡怀人，感慨悲叹，落寞失意，愁苦孤寂一露无遗。词人表达着对往日一切的香柔蜜甜、温婉和谐的深深的思念眷恋，这是对故国的忧思，也是对自己昨日华美岁月的依恋。

●荔枝香近，又名《荔枝香》。《唐史·礼乐志》云：“帝幸骊山，杨贵妃生日，命小部张乐长生殿，奏新曲，未有名。会南方进荔枝，因名《荔枝香》。”吴文英词注“黄钟商”，俗称“大石调”。此调正体为双片七十六字，上、下片各七句四仄韵。

●吴娃。吴地靓女称吴娃。此处吴娃当为西施。白居易《忆江南》诗：“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鲁迅《无题》诗：“皓齿吴娃唱《柳枝》，酒阑人静暮春时。”

●吴钩。语出“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写就了好男儿尚武的气概。多指边关镇守，塞外征战的意思。

●秀靥偷春小桃李。唐代孟棨《本事诗·情感》中写一故事：博陵崔护，举进士第。在清明时，路遇山村，叩门良久，一居住此家的女子开门缝偷偷看他。并且接待招呼他。然后女子独自倚靠在小桃树旁，姿态万方，妙美无比，崔护一见钟情。第二年清明时节，他忽然思念去寻找，故居依旧，但门已落锁。于是便在门上题诗云：“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在，桃花依旧笑春风。”后来人们用此诗意，来表达对温情貌美的伊人依别顾念之情。

词人咏物抒怀、言愁寄思运用巧妙，精到绝伦，不得不令人想到宋词同一高人佳作。

鹧鸪天

辛弃疾

昨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

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词人高妙精到地咏物抒怀、言愁叹老、写景寄思情，真是令人叹服。在构建孤寂、愁绪、别离的意象中，词人精练自如地运用词语：昨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一苦一喜，愁苦之中，又渴望绿色的温柔。起伏之中可见词人构思设计的老练，词人不作掩饰，一语道破，愁上心头!下阙之中，语金贵而情更浓，六个字：“肠已断，泪难收。”述说悲痛、离愁已到巅峰。最后词人写道，情迫切登高楼，望断天涯路。在灰心失望之中，凭栏落泪，伤心至极。词人对离别愁绪的用词驾驭能力可见一斑。上阙写景，描绘即将落日，寒鸦归巢，巧妙地设置一个怀人忧思的场景，孤寂之感油然而生，光线黯然的夕照晚日，使人联想到迟暮之年，落寞失意。忽然又因思念之人，绿色飘然而来，一种欣喜出现了!词人想表白不愿老去，不想离愁，但这又谈何容易?在相思愁绪的浓烈气息中，词人时而急切又时而失落、黯然，最后在神伤之中悄然谢幕曲终。一首词作犹如一首妙美的乐曲，令人荡气回肠，回味不绝。

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