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年谈龙,根据“×年谈×”的旧例,可以算是历久常新的时髦话题,我不揣浅陋,也想来一次东施效颦。过去历次政治运动揭幕,总要紧锣密鼓,郑重宣称该运动是“十分必要的,非常及时的”。龙年谈龙是否必要我不敢担保,但“非常及时”,总是无可置疑的了。 自...
雨,悒郁而又固执地倾泻着。那淙淙的细语正编织着一种幻境,使人想起辽阔的江村,小楼一角,雨声正酣,从窗外望去,朦朦胧胧,有如张着纱幕,远山巅水墨画似地逐渐融化,终于跟雨云融合作一处。我又记起故乡的乌篷船,夜雨淅淅地敲着竹篷,船头水声汩汩。—...
已经将近两年了,我的心里埋着这题目,像泥土里埋着草根,时时茁长着钻出地面的欲望。 在芸芸众生之间,我们曾经有过无数聪明善良生物,年轻时心里孕育着一个美丽的梦境,驾了生命之舟,开始向波涛险恶,茫无涯岸的人海启碇,像童话里追逐仙岛的孩子,去寻求...
地上的乐园早经失去,人间的天堂都已毁灭…… 我们的艺术家常常精通商业三昧;而商人却总兼有着名士才情。多谢那一片玲珑心机,如今我们闲情的士女,只要略略破费,在“孤岛”上也得从容地欣赏沦陷了的西子风光了。 哦,这一带木头的雉堞,俨然是杭州城廓,围...
行路难,昔人常指边鄙僻远之区,而不知现代的通都大邑,行路更难。除非你是有车阶级,出门只靠步行,那么不但行人如鲫,市虎可畏,会增加紧张和疲劳,如果走得乏力,双腿酸痛,寸步难移,你绝对找不到一个立锥之地,让你歇一歇腿,缓一口气。——大都市中有...
巷,是城市建筑艺术中一篇飘逸恬静的散文,一幅古雅冲淡的图画。 这种巷,常在江南的小城市中,有如古代的少女,躲在僻静的深闺,轻易不肯抛头露面。你要在这种城市里住久了,和它真正成了莫逆,才有机会看见她,接触到她优娴贞静的风度。它不是乡村的陋巷,...
细雨如同游丝和网膜,我们的心是给牵挂住了。肩着重负,我们的脚步无奈何地移动着在密林之中;路是潮湿而且泥泞,有冷汗渗透了我们的头额。 因为着这艰难而犹豫的旅途,我们沉默了。 我们能发出一句鼓励的言语么,像往日一样地?我们还能说出“勇敢一点”么,...
黄昏是美丽的。我忆念着那南方的黄昏。 晚霞如同一片赤红的落叶坠到铺着黄尘的地上,斜阳之下的山冈变成了暗紫,好像是云海之中的礁石。 南方是遥远的;南方的黄昏是美丽的。 有一轮红日沐浴着在大海之彼岸;有欢笑着的海水送着夕归的渔船。 南方,遥远而美丽...
骑骆驼作沙漠长征,在我尚为第一次。我们在北平和平绥线一带所看到的骆驼,体格总不很大,驼峰小而倒仆的多,这五只骆驼,因为被喀尔喀人终年休养着,精神焕发,体格壮美,其中三匹有出乎寻常的高度,人骑在驼峰间,只剩了一个头部比驼峰略高一筹,骆驼肚子...
今天身子稍为健了些,清早在院子里散步,看见柳条都发青了。只两天没有走下床,外面的世界便变得那么快吗?新绿这色调我是十分爱的,但我又觉得这颜色太刻...
独步在郊野,秋风阵阵的打过来,使我感着他严肃的威力。树在摇撼着,片片的树叶都在无效的挣扎之后飘落了。 “秋是顽皮的女孩”,是英国Rogers Wray说的。我竭力要戴上R. Wray的眼镜,想从这风底摇撼中看出这一个活泼的,胡闹顽皮的女孩的形象,结果我是失败...
下午两点钟,我的老朋友来找我。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寂寞古城中,这是我唯一的一位老朋友。我说: “多天没见了啊,近来怎么样?” “我告诉你,我沾了那几位教官先生的光,搬到泰山住下了。你到这里这些天,还不曾陪你好好逛过泰山,今天特意约你去玩玩。——这...
到家是在下午五点钟,洗洗澡,吃吃饭,便已经快近黄昏了。看到这个阔别的古旧家乡,一种亲热之感,正如看到我的年老的母亲一样。我想打听一些事,但不知该打听些什么,就笼笼统统地问我的女人说:“近来,家乡情形怎样?” 我的女人要回答,又觉找不出头脑;想...
1961年6月26日晚 亲爱的孩子,六月十八日信(邮戳十九)今晨收到。虽然花了很多钟点,信写得很好。多写几回就会感到更容易更省力。最高兴的是你的民族性格和特征保持得那么完整,居然还不忘记:“一箪食(读如‘嗣’)一瓢饮,回也不改其乐。”唯有如此,才不致...
我曾经想过,如若人们开始爱惜光阴,那末他的生命的积储是有一部分耗蚀的了。年青人往往不知珍惜光阴。犹如拥资巨万的富家子,他可以任意挥霍他的钱财,等到黄金垂尽便吝啬起来,而懊悔从前的浪费了。 我平素不大喜爱表和钟这一类东西。它金属的利齿窸窸窣窣...
这是去年夏间的事情。 我住在北平的一家公寓里。我占据着高广不过一丈的小房间,砖铺的潮湿的地面,纸糊的墙壁和天花板,两扇木格子嵌玻璃的窗,窗上有很灵巧的纸卷帘,这在南方是少见的。 窗是朝东的。北方的夏季天亮得快,早晨五点钟左右太阳便照进我的小...
曾有人惦记着远方的行客,痴情地凝望着天际的云霞。看它幻作为舟,为车,为骑,为舆,为桥梁,为栈道,为平原,为崇岭,为江河,为大海,为渡头,为关隘,为桃柳夹岸的御河,为辙迹纵横的古道,私心嘱咐着何处可以投宿,何处可以登游,何处不应久恋,何处宜...
谁要是看惯了平畴万顷的田野,无穷尽地延伸着棋格子般的纵横阡陌,四周的地平线形成一个整齐的圆圈,只有疏疏的竹树在这圆周上划上一些缺刻。这地平的背后没有淡淡的远山,没有点点的帆影,这幅极单调极平凡的画面乃似出诸毫无构思的拙劣画家的手笔,令远瞩...
你自己说过: “我是一头牛,吃的是草,挤出的却是血和乳!” 是的,我们在过去和现在,全是吃着你的血和乳在生长着,你也甘心作这样一头牛!虽然你的肌肉是一天一天地只有减少没有增多;你的血和乳为了过量的需求一天一天地艰难起来;你的骨骼透露,毛皮脱弛…...
一天夜间,踱大街踱得有点疲乏,便停脚在商店的玻璃窗前。这是一间卖外国图书的铺子,我被里面几幅油印画所吸引,望着,望着……我并不想买,即使算一角钱一幅我也不想要。那些画除开人杀人,兽吃人以外,再就是抱小孩的圣母,和戴棘冠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