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缭绕的大雄宝殿与肃穆威严的皇宫金殿,一个是佛国净土、出离尘世的象征,一个是等级森严、权力至上的象征,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其实,它们之间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就其根源而言,大雄宝殿只是皇宫金殿的缩影;就其兴衰而言,皇宫大殿中暴戾横行、腐败堕落之际,正是大雄宝殿中摩肩接踵、香火旺盛之时。人们面对无力改变的现实苦难,只好通过空幻却又是实在的精神寄托——彼岸信仰,来慰籍苦楚的心灵。
        在中国历史上,羯人建立的后赵政权,以其残忍滥杀著称。而正是在这时,佛教获得了广泛的传播。其功臣就是佛教高僧佛图澄。
        佛图澄本是西域人,自幼出家,聪明异常,据说能诵经数百万言。西晋怀帝永嘉四年(310),佛图澄从敦煌来到洛阳,原本想建寺传教。可是,正好赶上匈奴人刘曜带兵攻打洛阳。他便隐身草野,静以观变。永嘉五年,刘曜的部下石勒攻打到豫州诸郡,后来在今河南新蔡北部屯兵,石勒为了树立威信,让老百姓臣服,便滥杀无辜。滥杀之风波及到佛门,沙门遇害者也为数不少。此时,佛图澄来到信佛的石勒手下大将、原“十八骑”之一的郭黑略家,以传扬佛教。
        郭黑略原先就信奉佛教。佛图澄一到,郭知其为高僧,马上拜他为师,从受五戒。此后,每逢石勒出征,郭黑略能预知吉凶胜败。石勒好奇地问郭黑略为什么每次都能事先预知,郭答道:“我这里有一佛僧,智慧与技巧都非同一般。我所说的,都是这位佛僧所言。”石勒听后,异常兴奋,自认是天降异人于他,随即召佛图澄来问道:“佛道难道真的很灵验吗?”佛图澄回答说:“佛道说起来很玄妙,但可以事实为例证。”于是,他用钵盛水,点上香,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钵中长出了耀眼夺目的青莲花。石勒看后目瞪口呆,对佛图澄信服有加。
        佛图澄的确是位“高僧”,他知道当时用方技魔术之类的传教方法远比空谈佛理更有效果。因而,他经常使用此法。有时,他把麻油与胭脂涂在手掌上,自称能在手掌上看到千里之外的事,还能让虔信佛教的信徒也能看到。有时,他自称能根据铃声来预测人事吉凶。《晋书》还说他的腹旁有一小洞,平时就用棉絮之类的东西堵上,而到夜间要看书时,就拔掉棉絮,这个小洞放出光来,让室内明如白昼。有时他从这个小洞拿出五脏六腑在水旁清洗。据说他还能喷酒来兴云灭火。这样,吹得神乎其神的佛图澄用方术令石勒、石虎折服,被奉为上宾。

大雄宝殿三尊(安徽九华山祗园寺)

        石勒尊称佛图澄为“大和尚”,佛图澄便大力从事持戒、说法等传教活动,使佛教的势力得到很大发展。在后赵占领的广大地区,老百姓大多信奉佛教,到处都在营造寺庙、竞相出家。其中不少人为了逃避徭役和兵役而出家当和尚,从而引起统治阶层内部一些大臣的反对。这时,石虎则出来说话了,认为佛是外国人之神(“戎神”),自己也是个入主华夏的戎人,正该信佛。只要舍弃淫祀,赵国所有的人都可信佛出家。在中国历史上这是统治者第一次明令汉人可以出家。
        石勒、石虎亲自参加佛教活动。当佛图澄救活了已暴死两天的石虎爱子后,石勒、石虎亲自把年幼的子孙们送到佛寺中教养。有时,石勒、石虎还到寺院参加灌顶仪式,为儿孙们许愿祈福。每年的四月八日佛诞节这天,他们还要参加盛大的庆祝活动。据说,为了增添节日的喜庆氛围,石虎命令尚方令解飞制作了一辆载有佛像的檀车。这种檀车长2丈、宽1丈多,车上坐着一个金佛像,周围九条龙吐水灌之。还有一个木制道人,总是用手按摩佛像的心腹之间。另有十多个2尺多高的木制道人,皆披袈裟绕佛而行,行至佛前,则做揖拜佛,还能以手拿香投入炉中。当车行时,这些木人走动,九龙吐水,十分好看。佛图澄利用后赵统治者出身少数民族的特点,使佛教得到统治者的空前重视。佛教得以迅速普及,佛寺增多,人才迭出,为佛教在中原的大发展奠定了基础。
        佛图澄又是一位十分活跃的社会政治活动家,为石勒、石虎的军政大事不断出谋献策。佛图澄对石勒入主中原、称王作帝的野心早已看透,但他也深知其信心还不充分。佛图澄便不失时机地给石勒打气鼓劲。建元元年(343)东晋桓温率兵进至临淮,对后赵构成威胁。接着,石虎在进攻前凉的战斗中损失惨重。这时石虎怒火中烧,不满地对佛图澄说:“我奉佛甚力,却外寇不断,可见佛并不是那么神啊?”佛图澄便编造了一个神话。他说:“您在前世曾是一个大商人,曾举办法会供奉阿罗汉。当时,我也参加了这次法会。有一个道人对我说,这位主人经轮回转生,将成为晋地国王。如今您已作王,难道不是福分吗?疆场上的外寇骚扰,这是正常现象。为什么您要怨谤三宝呢?”石虎听佛图澄说完,立即跪拜致谢。
        据说,咸和三年(328)前赵刘曜攻洛阳,石勒要亲自率兵前去救援洛阳,左右大臣均劝谏不可行。而佛图澄却极力支持,并说:“塔顶的铃声告诉我,您这次出兵,定能活捉刘曜。”石勒接受了他的建议,率兵攻刘,果然俘获了刘曜。据说,佛图澄还几次为石勒、石虎预言将大祸临头,使石勒、石虎免于被害。咸康四年(338),石虎要去攻打前燕,佛图澄劝谏说:“燕国是福德之国,切忌派兵攻打。”石虎不听,后来果然遭到惨败。
        石勒、石虎以暴虐滥杀闻名。永嘉四年(310)石勒攻陷白马(今河南滑县)后坑杀男女三千多人。永昌元年(322)石虎攻陷徐龛后,坑杀降兵三千。太宁元年(323)石虎击杀晋军降卒三万余人。石虎即位后,穷奢极欲,劳役繁兴,干戈不息。佛图澄看到石勒屠杀无辜民众,连沙门也难免其害,便用佛教来感化石勒。在获得石勒信任后,佛图澄对石勒说:“国王如果实行爱民的德政,日月星宿就会呈现祥瑞之象。不然,政弊丛生,天上就会出现彗星。天人之间是有感应的,”石勒听后颇受感动,残忍之性稍有收敛。所以,有人说:“凡应被诛者,十有八九受佛图澄的益处,得以被免。”
        石虎当权时,多次问什么是佛法,佛图澄回答说:“佛法就是不杀。”石虎心存疑虑地问道:“我身为天下的国王,没有刑杀就难以使天下威服。有刑杀又违背了戒律,即使再去奉佛,又怎能获得福佑呢?”佛图澄回答说:“帝王事奉佛法,应该诚心地弘扬三宝,戒绝暴虐,不害无辜。至于凶顽无赖之徒,教化也起不了作用,有的罪恶不得不用刑杀,那么当杀就杀,该刑就刑。如果暴虐恣意,滥杀无辜,即使倾家荡产地去奉佛,也不会免除殃祸。陛下能够省欲念,兴慈悲,就能使佛法兴隆,皇位永续,国君得福。”对于佛图澄的建议,石虎虽不能尽从,仍收敛不少。因而,《高僧传》的作者感叹地说:“当二石凶强,虐害非道,若不与澄同日,孰可言哉?”
        佛图澄与后赵政权的关系,透露出佛教在辅政治世方面的独特功能。暴君专政时,为佛教的兴盛提供了沃土。而以慈悲为怀的佛教,有时对暴君也有约束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