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用
降用,指的是词语的降级使用。是一种根据表达需要,偶然把一些
分量“重”的、“大”的词语降为一般词语使用的修辞方式。
所谓词语的降级使用,既包括大词小用,又包括庄严词语的诙谐用 法。所谓表达上的需要,主要是为了获取幽默讽刺、引发联想、凸现事物 的表达效果,以增加语言的生动性。
“降用”不同于“借用”。降用是对语意的“轻、重、大、小”而言,是词 语在同一使用范围内的变格用法;而“借用”则立足于一个“借”字,通过 对另一“使用范围”词语的借用,来增加语言的生动性和形象性。不过, 这种界说也不很严密,因为有些词语很难确定它们的“使用范围”,例 如,一些政治、经济、军事等术语,随着社会的发展,与日常生活的关系 越来越紧密,其中某些词语高频率地运用于日常生活中,这时,一定要 划清它们的使用范围,是很困难的,也是不必要的。如果碰到这种情况, 不妨看作是“降用”和“借用”两种词格的兼用。
降用修辞常常含有夸张、比喻的性质,但又不同于一般的夸张和比 喻,它重在言外之意,需要引发联想后,仔细品味,方能获得夸张和比喻 无法收到的情味和辞趣。
降用是一种描述性辞格,它可以凸现事物的性质与特征,适用于叙 事、状物、写人、抒情,尤其擅长人物的心理刻画,表现出语言的生动性 和含蓄性。
降用的运用过程,实际上是同义词的选用过程,它所追求的是一种 语言的侧重美。在语言交际中,通常要求人们注意词语的理性意义和附 加色彩,包括语意的轻重、范围的大小以及词语所表现的气氛和格调等 方面的细微差别。并按照常规要求,选择与语境相适应的词语来表情达 意。而借用则偏偏要突破常规的限制,在不改变基本语意的前提下,有 意选择那些语意偏重、与语境不相协调、甚至造成矛盾的高反差词语, 以获取特殊的表达效果。
降用是一种生动活泼,充满生活情趣的修辞方式。运用时要注意修 辞的题旨、情境和语体风格的需要。一般地说,文艺语体中运用较多,政 论语体中运用较少,至于那些科学语体和公文语体,几乎不用,即就是 用,也有种种的限制。
1.都说嫂嫂的嘴赛过王熙凤,可我也 不比精明的探春差。肚子里还有话没说 出来呢:大哥,嫂嫂,你们“剥削”妈妈还 不够么?宝宝是你们养的,却让妈妈出 钱请阿姨来。(王小鹰《香锦》)
评析 儿子和媳妇沾老人的光,是一种 日常生活现象,扣上“剥削”的大帽子, 似乎过于苛刻。不过,唯独如此,才能写 出嫂嫂对老人的不敬程度,才能表达出 “我”对兄嫂不良行为的强烈不满。仔细 品味,反而觉得“剥削”一词用得十分得 体,不合理,却合“情”。
2.“你们喝酒吧,饺子就好。”李太太 也很喜欢,看着她创造的那群白饺子, 好像一群吃圆了肚子的小白猫。(老舍 《离婚》)
评析 “创造”一词的降级使用,把李太 太欣喜若狂的神情刻画得活灵活现,假 如换上“包”或“捏”一类常规性词语,就 显得逊色了。
3.天黑了,回到家,老婆也干预起“朝 政”来了,当然,是带着打是亲、骂是爱 的温情。(王蒙《说客盈门》)
评析 降用不限于现代词语的选用,此 例中的“朝政”属于古词语,一般是指朝 廷政务;作者把它放在夫妻之间,除了 可以收到幽默风趣的效果以外,还表现 了说情之风已渗透到社会的各个角落, 对深化作品的主题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4.是第二年春天开学的时候了,我们 的那位寡母,辛辛苦苦,调集了几块大 洋的学费、书籍费缴进学堂后,我向她 又提出了一个无理的要求,硬要她去为 我买一双皮鞋来我穿。(郁达夫《书塾与 学堂》)
评析 “调集”的对象常是大规模的,或 者是大数量的。作者把筹集几块大洋称 之为“调集”,似乎“言重”了,可是联想 到寡母生活的困苦,筹款的艰辛,“调 集”一词,倒也符合实际,合乎情理。可 见,降用修辞,重在言外之意,需要读者 仔细品味。
5.老母亲巍巍颤颤端上一碗热气腾 腾的“鸡蛋茶”,暗红色的砂糖均匀地撒 在细嫩的蛋白上,这是陶家待客的“国 宾级规格”,大姑娘、二姑娘很少有机会 享受。(李叔德《赔你一只金凤凰》)
评析 不说“上等的菜”、“最好的饭”, 而称“国宾级规格”,化庄为谐,大词小 用,生出了几多情味。是谁受到了老母 亲如此厚爱? ——新婿。
6.在李宝珠看来,她这位丈夫也不能 算最满意的人,只能说是“比上不足,比 下有余”——因为不是干部——所以只 把他作为个“过渡时期”的丈夫,等什么 时候找下了最理想的人再和他离婚。 (赵树理《登记》)
评析 例中的“过渡时期”与“临时”、 “暂时”是同义词,作者选用这一政治术 语,除了给小说增添诙谐的情趣外,还 可以丰满人物的形象,李宝珠在婚姻上 的不当作法,使人联想到“政治权术”, 作者对她的贬责之意,显而易见。
7.甲:第一,是我有了孩子;第二,是 我当了爸爸;第三,是我已经接受了爸 爸这个官衔。
乙:好啊,那您就宣誓就职,赶快发 表谈话吧!
评析 “相声”是一种独特的表演艺术, 它往往凭借幽默的语言来引发观众的 笑声和掌声,以达到寓教于乐的目的。 这里的“接受官衔”“宣誓就职”都是以 大写小、化庄为谐的降用修辞,它很适 合相声这种艺术形式。
8.第二副处长建议暂停讨论工艺问 题,因为由他负责拟稿的一个关于在上 厕所期间不得打篮球和饺子馅里不得 搀有马粪和小豆冰棍的书面通知亟待 下发,在传阅四个月各正副处长均签名 表示同意之后,掌管印章的第三副处长 却迟迟不肯盖章,因而影响了厕所的环 境保护和饺子馅的质量。(王蒙《扯皮处 的解散》)
评析 “环境保护”的降用,不仅增强了 作品的讽刺性,同时也凸现出官僚主义 者小题大作、互相扯皮、无所事事的可 卑可恶。降用常常和夸张结合运用,表 达效果会更加强烈、动人。
9.狗永远不嫌主人穷。这种动物应该 得到人们的赞美,而忠诚、义气、安贫、 勇敢等等好字眼都该归之于狗。于是, 我不晓得为什么中国人不分黑白地把 汉奸与小人叫做走狗,倒仿佛狗是不忠 诚不义气的动物。我为狗喊冤叫屈。 (《老舍幽默文集·狗》)
评析 “喊冤叫屈”的对象,一般指人, 可是老舍偏偏用在狗的身上,这是拟人 和降用的兼用,意思是说汉奸与小人是 狗也不如的东西。
10.旁边,老会计在坚忍不拔地磨牙, 那不把牙齿咬碎不罢休的格格声,仿佛 象征着我们艰辛的未来。(张贤亮《绿化 树》)
评析 以降用词组“坚忍不拔”作修饰 语,既夸张,又形象,把“磨牙”的细节描 写得有声有色,趣味盎然。“坚忍不拔” 的降级使用,还表达出了旁听者的感 受,无止无休的磨牙声引发了作品主人 公的联想:个人与祖国共在不幸中受磨 难,企盼着美好的未来。语意深刻含蓄, 令人回味无穷。
11.大小便,是学生们监禁中暂时的 解放,故而厕所就变作了乐园。(郁达夫 《书塾与学堂》)
评析 学生视上厕所为赏心乐事,自然 令人啼笑皆非,但这却是旧教育方式的 真实写照。笑过之后,必然会启发人们 去思索这种教育的弊端。作者巧妙地把 “监禁”与“解放”这一对反义词同时降 用,在诙谐的语气中加强了抨击的力 量。
12.小妹年龄虽不怎么大,却已是一 个有着五年工龄的工人,对家庭的“基 本建设”,比我们做哥的贡献要大得多。 我在省城读书的后二年里,还不断收到 小妹寄来的一点“小意思”,或五元,或 十元,或一件衬衫,一条围巾。每次收到 “小意思”的时候,我都觉得脸红,同时 还有着负疚感。(钱玉亮《小妹》)
评析 “基本建设”一词,不适用于家庭 生活范围。作者如此说,正是为了赞扬 小妹为家庭所作的贡献。也许这种贡 献,超出家庭范围就会显得微不足道, 但是就家庭内部而言,她的亲情和家庭 责任感,足以使当哥哥的“负疚”。可见, 虽不合理,却也合情,充分体现出降用 修辞的特点。
13.寒妮到拐子大叔那里问过了,一 个草绿色帆布包得花三块两毛钱。哎 呀,我的天!这么一笔巨款叫12岁的小 寒妮上哪儿去弄呢? (王海玲《寒妮》)
评析 “巨款”绝非“三块两毛钱”这样 的小数字,但对一个12岁的小女孩来 说,却不易得之。小说这样写,从修辞手 法上说是降用;从艺术效果上审视,十 分符合儿童的心理特征。
14.瞻瞻!你尤其可佩服。你是身心全 部公开的真人。……外婆普陀去烧香买 回来给你的泥人,你何等鞠躬尽瘁地抱 他,喂他。……(丰子恺《给我的孩子 们》)
评析 例中的“鞠躬尽瘁”一语属于降 用,虽含有夸张的意味,但不带讽刺,却 有褒赞之意。它通过瞻瞻“全心全力” 抱、喂泥人的神态,说明了瞻瞻是“身心 全部公开的真人”这一事实。
15.如果咬菜根能算得艰苦卓绝,那 我简直可以算得艰苦卓绝中最艰苦的 人了,因为我不但能咬白薯,并且能咬 这白薯的皮。(朱湘《咬菜根》)
评析 在文学作品中,为了把话说得活 泼生动,以引起读者的阅读兴味,作家 往往打破常规运用降用手法,或大词小 用,或重语轻说,此处的“艰苦卓绝”即 是一例。
16.早九点,我拿起笔来。烟吸过三 支,笔还没落到纸上一回。小济(女,实 岁数三岁半)过来检阅,见纸白如旧,就 先笑一声,而后说:“爸爸,怎么没有字 呢?”“待一会就有,多多的字!”“啊! 爸, 说个故事?”我不语。“爸快说呀,爸!”她 推我的肘,表示我即使不说,反正肘部 动摇也写不了字。(《老舍幽默文集·文 化副产品——孩子们的事情》)
评析“检阅”一词的降级使用,既写出 了儿童天真、纯情、娇憨的神态,也写出 了父亲的慈爱和亲切。妙用一个词,写 活全篇文,父女之间的亲昵关系,被描 写得栩栩如生,动人心弦。
17.一匹尺长的老鼠从网篮中跳了出 来,鸡雏又被它咬死了一匹。啊,这令人 战栗的凶气! 这令人战栗的杀机! 我们 都惊愕得不能说话了,在我们小小的住 居之中,一匹老鼠便制造出了一个恐怖 时代。(郭沫若《山中杂记·鸡雏》)
评析 说一匹老鼠便制造出了一个“恐 怖时代”,委实可笑,然不如此,就凸现 不出人们的惊恐和懊丧,同时,“恐怖时 代”又含有比喻的意味,可以使人进而 联想到当时的黑暗现实。这种巧妙的暗 示效果是一般比喻无法达到的。
18.不论大家怎么想,孟祥英的婆婆 总觉得孟祥英越来越不顺眼,打不得骂 不得,一肚子气没处发作,就想找牛差 差老婆开个座谈会。(赵树理《孟祥英翻 身》)
评析 “开座谈会”少则七八人,多则上 百人,内容也不会是家庭琐事。作者降 用这一词语的目的是为了从语意不协 调的反差中构成一种幽默情调,来反映 翻身农民生吞活剥地使用新名词的有 趣现象,从一个侧面反映社会的政治生 活面貌,自然而贴切。
19.那时,我们村里还没有像样的小 学,只有一个部分。公社中心学校派老 师隔天来教一次课。后来大家一商量, 干脆在村里办个完小,请他当教师,让 我做他的帮手,他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就这样,我们两个,成了村里创办教育 事业的“开国元勋”! ……(叶文玲《秋 爽》)
评析 降用修辞,常常通过对事物貌似 “荒谬”“不合理”的夸张来达到强调和 突出事物性质特征的目的。办小学本是 小事一桩,但在穷山僻壤,意义却非同 常可,把创办小学的教师称为“开国元 勋”,不合理,又合理,给读者留下了不 尽的回味。
20.鲁岩翻出几枚图钉,把考卷(不及 格的)及检讨书钉在外屋大门上。…… 星期日,鲁岩家中的客人川流不息。有 老同学、老朋友,报社的同事,基层单位 的宣传干事。凡是进来的客人,都要在 门前观赏一阵鲁岩父女的“杰作”,然后 发表一篇宏论。尽管褒贬不一,但毕竟 是鲁岩家的内政,谁也没有过多干预。 (达理《爸爸,我一定回来》)
评析 “杰作”指超凡出众的作品,不及 格的考卷和检讨书之类自不能与之相 提并论;“内政”指国家内部的政治事 务,当然也不宜用以指代家庭生活琐 事。作者之所以这样用词,无非是想来 讽刺某些如鲁岩一般的家长教育子女 的愚蠢做法及其反常心态。“杰作”“内 政”二词,前者是反语,重在讽刺,词义 的大小轻重与语境相吻合;后者为降 用,词义与表达对象有着不相谐调的反 差,不可忽视二者的差别。
21.我们一直生活得很平稳,很团结 ……从来没有过意见分歧,没有过论证 争鸣相持不下,没有过纵横捭阖、明争 暗斗,连头发我们也是留的一个式样, 当然各分男女。(王蒙《坚硬的稀粥》)
评析 “论证争鸣”、“纵横捭阖”、“明争 暗斗”都是一些语意分量极重、使用范 围窄小的词语,作者把它们降格使用, 用以描写兄弟姐妹间的和睦相处,夸张 到不合理的地步,自然产生了一种别样 的情趣,而这正是读者的注意力所在。
22.我好奇地走进《女作家》的书页 里,很想在那上边写点什么,同时我又 感到一个女性公民得到的是不是比男 性公民多——更多的发表阵地、更多的 出书机会,更多的照顾、体谅、帮助、关 切……至于在家里,女性每每是内阁总 理兼财务大臣。知识界的家庭更往往是 女系社会。(陈祖芬《〈女作家〉、女作家 及其它》)
评析 “内阁总理”“财务大臣”的降级 使用,形象生动地描绘出女性细心、温 柔和擅长理家的性格特点,而“女系社 会”降用后也毫无贬意,真实地概括出 了作者所处的知识界家庭的和睦和幸 福。
23.……而且农村的公共厕所,只讲 隔形,不求隔音,男女之间就隔着那么 一堵不到顶的破矮墙。余维汉刚刚就位 于男子领域,便听到了隔墙那个王国里 飘来的戏谑声。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耳 朵。(楚良《抢劫即将发生……》)
评析 把男女厕所戏称为“领域”和“王 国”难免有大词小用,以雅代俗之嫌,但 是通观这段文字不难发现,这种不协调 的语意反差所显示的语言变化美,恰恰 是作者所刻意追求的表达效果,读者看 过之后忍俊不禁便是明证。
24.过两个月,难道她就真的要永远 地和他生活在一起吗?完成这项每个人 都必须完成的“历史使命”——结婚。 (张抗抗《北极光》)
评析 用“历史使命”一词说明结婚在 人生中的重大意义,虽有夸张的意味, 其态度的严肃认真让人感到符合情理。 夸张侧重于表现事物的外部特征,而降 用则是在状写事物的内涵上下工夫,通 过启发人们的思维,来体味语言的寓 意。
25.就像“现在而今眼目下”不少当丈 夫的一样,凌维只是个“名誉家长”,他 妻子玉华才是地地道道的“实权派”,诸 如吃饭,穿衣,添置东西,或者逛街、看 电影……均由她说了算,他几乎没有行 使过“否决权”。这对他来说,倒也乐得。 (火笛《影响》)
评析 降用有讽刺性和非讽刺性两种。 此例即非讽刺性降用。目的是为了描写 一种新型的夫妻关系以及夫妻间的和 谐情趣。人们对玩笑话往往是不认真 的,因此,也就不会认真考虑此例降用 词语的政治涵义以及它们运用得是否 “合理”。
26.陆子潇这人刻意修饰,头发又油 又光,深恐为帽子埋没,与之不共戴天, 深冬也光着顶。鼻子短而阔,仿佛原有 笔直下来的趋势。(钱钟书《围城》)
评析 作者把降用与拟人相结合,将人 物“刻意修饰”的性格描写得活灵活现。 “埋没”(不说“遮住”)“不共戴天”(不说 “相互对立”)“趋势”(不说“样子”)等词 语,以大写小,化庄为谐的用法,不仅含 有夸张的情趣,而且比夸张更动人。
27.平素日子里,碰到联组或互助组 的什么会,他总是派遣他的二崽子学文 做他的全权代表。(周立波《山乡巨变》)
评析 用“派遣”而不用“让”;用“全权 代表”而不用“代表”,有意降低语意的 分量,提高表达对象的规格,借以增强 语言的修辞特征。
28.夫妇之间,最怕的是彼此侵略。我 们说了,谁也不是谁的另一半,所以界 线分明。有时兴致来了,也越界打斗,争 吵一番,吵完了倒还讲义气,英雄本色, 不记仇,不报仇,打完算数,下次再见。 (三毛《哭泣的骆驼·大胡子与我》)
评析 以“侵略”、“越界打斗”形容夫妇 间的口角和争吵,有点耸人听闻,这是 利用降用词语故意夸大其辞。夸大的目 的不是为了揭露矛盾,辱骂对方,而是 为了赞美夫妻之间的平等和谐关系。后 面的“义气”“英雄本色”亦然,那种洋洋 得意的语气中,洋溢着三毛的纯情和对 丈夫荷西的挚爱。
29.小妹今年整二十,对自己越来越 胖的趋势,好像还无所谓得很,有一种 任其自然的意味,照常地吃,照常地睡。 (钱玉亮《小妹》)
评析 胖而成为“趋势”,对大姑娘来 说,当然是不容忽视的大问题了。而小 妹却觉得“无所谓”,照常地吃,照常地 睡,全然不放在心上,“趋势”一词的降 用,使小妹的形象鲜明生动,给人留下 了深刻的印象。
30.他和少聪结婚四年,“人口政策” 一直严守着道德经的古训;我一时失 策,竟为中国的“人口爆炸”添了一份威 力,结果是尾大不掉,狼狈如一只飞不 起的风筝。(余光中《在水之湄》)
评析 作者把个人的生育计划称之为 “人口政策”,含有浓郁的夸张意味。它 与后面的“我一时失策,竟为中国的‘人 口爆炸’添了一份威力”的话语相映成 趣。作者是在暗示自己的多子女,降用 词语成了制作委婉语的手段,增添了许 多情味。
31.她们两个谁也不爱洗碗。碗橱里 如果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们谁也想 不起洗碗。(张洁《方舟》)
评析 例中的“山穷水尽”既是比喻,又 是夸张,也是降用,是三种修辞格的兼 用。无论是形容她们太忙或是太懒,都 显得比平铺直叙更有趣味些。由此还可 看出夸张、比喻、降用三者之间的亲缘 关系。
32.在这样一个清晨,在柳泉、荆华刚 从恶梦中醒来,心绪还没有得到平复, 白复山便这样肆无忌惮地侵犯了她们, 侵犯了她们的悲哀,她们的心境,她们 想要过一个平和的星期日的打算。(张 洁《方舟》)
评析 再突兀的、不合时宜的来访,主 人都不应用“肆无忌惮”和“侵犯”这样 的词语,但不如此就不足以写出柳泉和 荆华对白复山的深恶痛绝,就无法写出 她们的悲痛心情。可见,降用不仅有增 添艺术趣味的效果,而且在描写人物心 理、表现人物关系上也有出神入化的作 用。
33.“我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们上学!” 母亲的“声明”,颇有点儿“万般皆下品, 唯有读书高”的意味儿。(马瑞芳《煎饼 花儿》)
评析 如果把“声明”换成“话”,意思虽 然一样,但是会因为显得过于平常而失 去生动的表达效果。“声明”一词,庄重 严肃,既增加了语言的情味,意趣,又强 调了母亲的坚定态度和决心。
34.“给我坐着,我要和你‘谈判”’。 “谈……什么判?”“我毫不怀疑,你没有 女朋友。我要你爱我;我要做你的妻子, 你得娶我!”“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可爱的 ……”“我就爱没有什么可爱的人!” ……“给你三天时间,答复我,否则,我 就和你‘绝交’!”(韶华《煤气》)
评析 “谈判”和“绝交”均系政治外交 辞令,一个女孩用以表白自己的爱情, 大胆又出格。降用的词语不仅给语言增 添了幽默、风趣的色彩,而且表达了姑 娘坦率的个性和如火如荼的感情。
35.太太们打起牌来,把孩子们就通 通交给了仆人。张妈既是得伺候着烟茶 手巾把,那群小猴自然全归祥子统辖。 (老舍《骆驼祥子》)
评析 不用普通、常规词语“照管”,而 用非常规、特殊词语,除了增加语言的 谐趣外,还含有幽默讽刺的意味,从侧 面描写了祥子地位的低下、工作的卑微 与可怜。
36.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 深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是至理 名言,却敌不过烟瘾的发作,与夫人几 经谈判才达成协议,保持饭后一支烟这 种神仙乐事。(叶文玲《晚雪》)
评析 为抽一支烟而“与夫人几经谈判 才达成协议”,分明是高射炮打蚊子 ——小题大作。可是,由于是表现夫妻 间的亲昵关系,这样写不仅不生硬,不 别扭,反而显得生动而饶有情趣,可见, 降用并非是用词不当,而是一种有目的 的修辞手段。
37.不久,猫的主人吐故纳新,娶来一 位新的妻子。新婚之夜,正逢寒流袭来, 风吹电线发出的声响,如同一个巫师吹 着千万把口哨。(丛维熙《猫的主人》)
评析 把娶新妻称作“吐故纳新”,显得 有点怪诞。正是这种怪诞手法的运用才 透露出作者对主人公的批评和嘲讽,颇 为耐人寻味。
38.母亲属羊,也像羊那么驯顺,完全 被父亲所“统治”。中国的底层家庭的主 妇,对困窘生活的适应力和耐久力是极 可敬的。(梁晓声《父亲》)
评析 “统治”是凭借政权来控制、管理 国家或地区的一种政治行为。它的词义 既“重”且“大”,作者把父亲对母亲的支 配说成是“统治”,含有比喻意味,启发 人们联想,从而达到对“男尊女卑”的传 统封建思想进行讽刺批判的目的。
39.登高老婆只当她累了,便说:“灵 芝,睡去吧!夜深了,咱们都该睡了!”说 罢,自己先停了工。登高也响应老婆的 号召站起来伸懒腰……(赵树理《三里 湾》)
评析 老头子“响应”老婆子的“号召” 说得幽默风趣。看似信手拈来,却是精 心修辞,自然和谐,妙趣横生,显示出作 者运用语言的深厚功力。
40.闹钟应当,而且果然,在六点半响 了。睁开半只眼,日光还没射到窗上;把 对闹钟的信仰改为崇拜太阳,半只眼闭 上了。(《老舍幽默文集·一天》)
评析 对闹钟讲信仰,的确是小题大作 了。可是却在语意、色彩、气氛上造成了 不协调的反差,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 象。也许还能品味出一点对当时无聊文 人大谈“信仰”的讽刺。鲁迅和老舍的作 品在运用降用词语时,常常对黑暗社会 作种种暗示和嘲笑。
41.酒店里的人大笑了,阿Q看见自 己的勋业得到了赏识,便愈加兴高采烈 起来:“和尚动得,我动不得?”他扭住伊 的面颊。(鲁迅《阿Q正传》)
评析 这里的“勋业”和“事业”词义相 近。按语言的常规要求来说,应该用“做 法”,可是“做法”太平常,不如“勋业”生 动,“勋业”可以解释为“有着功勋的事 业”,词义比“事业”“做法”重,作者降级 使用的结果,既生动地刻画出阿Q麻 木、愚昧、近似流氓意识的自我陶醉心 理,又在表达上收到了与阿Q行为不相 协调的讽刺效果。
42.“我实在吃不进了,肚子都快要炸 了!”我拍拍肚子。“吃不下,也得吃,就 是为你逮的鱼嘛!”经过再三“协商”,大 胡子从中抹稀泥:“这样吧,鱼是实在吃 不下了。熬个鱼汤吧,多少是大老张的 一份心意!”(肖复兴《抹不掉的声音》)
评析 如果只是单纯地就吃不吃鱼而 言,“协商”的词义太重了,显然与表达 的内容不相符合。例中的“鱼”寄托着深 厚的友情,吃不吃事小,接不接受那份 情义事大。如此看来,“协商”一词,用得 倒也传情。降用的表达作用,不在语言 的表面形式上,而是需要透过貌似不合 理的词语搭配形式,体味出蕴含的深意 来。
43.某县一个原妇联副主任为生二 胎,跑到广州某医院,弄了张证明女儿 患有智力低能病的“证明书”;但同时, 她的女儿却在县机关幼儿园儿童智力 比赛中荣获一等奖,小女孩的无意“雪 耻”,不知对母亲是讽刺还是揭发。(《陕 西广播电视报》1988年5月12日)
评析 某妇联副主任有意弄虚作假,小 女孩无意“雪耻”。喜剧性的对照所产生 的讽刺色彩,具有强大的揭发批判力。 “雪耻”的大词小用,凸现了“伪证明”与 “奖章”的矛盾,浓化了文章的喜剧色 彩,不论是表情还是达意,都有美妙的 表现功能。
44.回到家,那两本在上海“浴血奋 战”得来的宝贝糖纸,成了我很长一段 时间珍贵的绘画资料。它伴着我,度过 了一个个百无聊赖的白昼,度过了一个 个枪声密集的武斗之夜。……(王英琦 《少年梦的幻灭》)
评析 “浴血奋战”一词的降用,诱发了 读者的联想力,常人视为微不足道的糖 纸,作者竟以“浴血奋战”来形容,写出 了糖纸来之不易的艰辛过程。巨大的语 意反差,产生了夸张幽默的语言效果。 人们无须信其言,却不能不为少年的纯 真动情。
45.小光提出马上就骑,老纪说:“爸 爸现在正做饭,哪有功夫陪你玩?……” 小光仍然坚持己见,丝毫没有让步的意 思,……谈判处于僵局,老纪正束手无 策,老纪爱人出面调停了:“哎呀! 你那 么大人还跟孩子一般见识,饭晚点做怕 什么,先让他骑一会不就完了!”……老 纪立刻回屋履行“孺子马”的义务去了 ……(宋连昌《孺子马》)
评析 将父子的对话叫“谈判”,把父亲 对儿子的溺爱与迁就称为“义务”都属 于语言的变格运用。其中的讽刺色彩是 极浓的。读者从词语的变异用法上,可 以感知作者的深刻用意(批判当代父母 教育子女的错误作法)和在语言技巧上 的追求。
46.三仙姑那天在区上被一伙妇女围 住看了半天,实在觉着不好意思,回去 对着镜子研究了一下,真有点打扮得不 像话……(赵树理《小二黑结婚》)
评析 “研究”的对象一般说来是“政 策”或“问题”,用于脸蛋就有点贻笑大 方了,可是作者偏偏这样用词,除了显 得新颖活泼之外,还细腻地描写了三仙 姑一反常态、自惭形秽的心理。在人物 形象描写上,降用修辞手法具有独特的 表达功能。
47.有一次,一些学生趁老师钓鱼去 了,偷偷跑到学校后的一个寺庙里,偷 吃老和尚种的桃子。郭沫若由于好奇心 的驱使,也参加了这次偷桃子的“壮 举”。(彭友元《对联趣话》)
评析 将郭沫若幼时偷桃子的行为称 作“壮举”,用意并非是为了讽刺。降用 修辞中的“寓庄于谐”的表现手法,写出 了童年的天真、顽皮,也给“对联趣话” 的读者增添了一点阅读时的情味和兴 趣。
48.由于种种莫名其妙的原因,纸袋 库代理组长的重任,历史地落到了潘小 青的头上。(郑万隆《奇迹出现在那天夜 里》)
评析 小小的班组长,还是代理的,冠 以“重任”,并以“历史地”美辞加以评 论,令人感到滑稽可笑,此时此境,读者 无须辨别用词的真伪和准确,过分夸张 所产生的幽默效果,正是作者和读者共 同需要的。
49.过了几天,我们小组开始评助学 金了。宋歌庄严地宣布:“举行全组第一 次会议,评定助学金。”会议自然在班长 兼组长的宋歌的住处进行了。(喻杉《女 大学生宿舍》)
评析 “庄严”地宣布是一种化庄为谐 的大词小用。夸张的语气不仅把女大学 生评定助学金时的严肃认真神态描写 得栩栩如生,而且给语言增添了一些谐 趣,与小说写大学生活的内容相吻合。
50.往胡万通背后挂王八的施明,终 于完成了这桩壮举。一根曲别针,下面 勾着一个用香烟盒撕成的乌龟,上面牢 牢地勾在胡万通的衣领上。引得他身后 的人发出一阵轻轻的嘻笑声,他得意地 往沙发背上一靠,端详着自己的杰作。 随后又点着一支烟,把烟雾不断地喷到 那只乌龟上。(蒋子龙《拜年》)
评析 把给人背后挂王八的恶作剧称 之为“壮举”“杰作”,能够获得正常遣词 造语所没有的讽刺效果,也暗含了人物 的得意心理。
51.当天晚上,嫂嫂对香锦进行了一 番严格的“政审”:“家庭什么成份?在乡 下干什么活?得过什么慢性病吗?读过 书吗?”香锦露着一口白白的牙齿,爽快 地一一作了回答:“贫农。作田。身体健 康。只读过一年书。”(王小鹰《香锦》)
评析 “政审”是由“政治审查”节缩而 来的。用在这里,主要是为了创造诙谐 的语境,把日常生活描述得富有情趣, 不妨看作是借用与降用两种修辞手法 的兼用。
52.忠于职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严密地监视着仅有八分地的瓜田,以防 有什么“小二流子”侵犯边境,掠夺胜利 果实。(张武《瓜王轶事》)
评析 把看护自己的果园称为“忠于职 守”,用军事术语“侵犯边境”“掠夺”等 词语指称小孩贪嘴偷吃,实属大词小 用。作者的目的是为了增加表述的生动 性。因此,在文艺性语体中,降用修辞手 法,运用得十分广泛。
所谓词语的降级使用,既包括大词小用,又包括庄严词语的诙谐用 法。所谓表达上的需要,主要是为了获取幽默讽刺、引发联想、凸现事物 的表达效果,以增加语言的生动性。
“降用”不同于“借用”。降用是对语意的“轻、重、大、小”而言,是词 语在同一使用范围内的变格用法;而“借用”则立足于一个“借”字,通过 对另一“使用范围”词语的借用,来增加语言的生动性和形象性。不过, 这种界说也不很严密,因为有些词语很难确定它们的“使用范围”,例 如,一些政治、经济、军事等术语,随着社会的发展,与日常生活的关系 越来越紧密,其中某些词语高频率地运用于日常生活中,这时,一定要 划清它们的使用范围,是很困难的,也是不必要的。如果碰到这种情况, 不妨看作是“降用”和“借用”两种词格的兼用。
降用修辞常常含有夸张、比喻的性质,但又不同于一般的夸张和比 喻,它重在言外之意,需要引发联想后,仔细品味,方能获得夸张和比喻 无法收到的情味和辞趣。
降用是一种描述性辞格,它可以凸现事物的性质与特征,适用于叙 事、状物、写人、抒情,尤其擅长人物的心理刻画,表现出语言的生动性 和含蓄性。
降用的运用过程,实际上是同义词的选用过程,它所追求的是一种 语言的侧重美。在语言交际中,通常要求人们注意词语的理性意义和附 加色彩,包括语意的轻重、范围的大小以及词语所表现的气氛和格调等 方面的细微差别。并按照常规要求,选择与语境相适应的词语来表情达 意。而借用则偏偏要突破常规的限制,在不改变基本语意的前提下,有 意选择那些语意偏重、与语境不相协调、甚至造成矛盾的高反差词语, 以获取特殊的表达效果。
降用是一种生动活泼,充满生活情趣的修辞方式。运用时要注意修 辞的题旨、情境和语体风格的需要。一般地说,文艺语体中运用较多,政 论语体中运用较少,至于那些科学语体和公文语体,几乎不用,即就是 用,也有种种的限制。
1.都说嫂嫂的嘴赛过王熙凤,可我也 不比精明的探春差。肚子里还有话没说 出来呢:大哥,嫂嫂,你们“剥削”妈妈还 不够么?宝宝是你们养的,却让妈妈出 钱请阿姨来。(王小鹰《香锦》)
评析 儿子和媳妇沾老人的光,是一种 日常生活现象,扣上“剥削”的大帽子, 似乎过于苛刻。不过,唯独如此,才能写 出嫂嫂对老人的不敬程度,才能表达出 “我”对兄嫂不良行为的强烈不满。仔细 品味,反而觉得“剥削”一词用得十分得 体,不合理,却合“情”。
2.“你们喝酒吧,饺子就好。”李太太 也很喜欢,看着她创造的那群白饺子, 好像一群吃圆了肚子的小白猫。(老舍 《离婚》)
评析 “创造”一词的降级使用,把李太 太欣喜若狂的神情刻画得活灵活现,假 如换上“包”或“捏”一类常规性词语,就 显得逊色了。
3.天黑了,回到家,老婆也干预起“朝 政”来了,当然,是带着打是亲、骂是爱 的温情。(王蒙《说客盈门》)
评析 降用不限于现代词语的选用,此 例中的“朝政”属于古词语,一般是指朝 廷政务;作者把它放在夫妻之间,除了 可以收到幽默风趣的效果以外,还表现 了说情之风已渗透到社会的各个角落, 对深化作品的主题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4.是第二年春天开学的时候了,我们 的那位寡母,辛辛苦苦,调集了几块大 洋的学费、书籍费缴进学堂后,我向她 又提出了一个无理的要求,硬要她去为 我买一双皮鞋来我穿。(郁达夫《书塾与 学堂》)
评析 “调集”的对象常是大规模的,或 者是大数量的。作者把筹集几块大洋称 之为“调集”,似乎“言重”了,可是联想 到寡母生活的困苦,筹款的艰辛,“调 集”一词,倒也符合实际,合乎情理。可 见,降用修辞,重在言外之意,需要读者 仔细品味。
5.老母亲巍巍颤颤端上一碗热气腾 腾的“鸡蛋茶”,暗红色的砂糖均匀地撒 在细嫩的蛋白上,这是陶家待客的“国 宾级规格”,大姑娘、二姑娘很少有机会 享受。(李叔德《赔你一只金凤凰》)
评析 不说“上等的菜”、“最好的饭”, 而称“国宾级规格”,化庄为谐,大词小 用,生出了几多情味。是谁受到了老母 亲如此厚爱? ——新婿。
6.在李宝珠看来,她这位丈夫也不能 算最满意的人,只能说是“比上不足,比 下有余”——因为不是干部——所以只 把他作为个“过渡时期”的丈夫,等什么 时候找下了最理想的人再和他离婚。 (赵树理《登记》)
评析 例中的“过渡时期”与“临时”、 “暂时”是同义词,作者选用这一政治术 语,除了给小说增添诙谐的情趣外,还 可以丰满人物的形象,李宝珠在婚姻上 的不当作法,使人联想到“政治权术”, 作者对她的贬责之意,显而易见。
7.甲:第一,是我有了孩子;第二,是 我当了爸爸;第三,是我已经接受了爸 爸这个官衔。
乙:好啊,那您就宣誓就职,赶快发 表谈话吧!
(《侯宝林相声选·给您道喜》)
评析 “相声”是一种独特的表演艺术, 它往往凭借幽默的语言来引发观众的 笑声和掌声,以达到寓教于乐的目的。 这里的“接受官衔”“宣誓就职”都是以 大写小、化庄为谐的降用修辞,它很适 合相声这种艺术形式。
8.第二副处长建议暂停讨论工艺问 题,因为由他负责拟稿的一个关于在上 厕所期间不得打篮球和饺子馅里不得 搀有马粪和小豆冰棍的书面通知亟待 下发,在传阅四个月各正副处长均签名 表示同意之后,掌管印章的第三副处长 却迟迟不肯盖章,因而影响了厕所的环 境保护和饺子馅的质量。(王蒙《扯皮处 的解散》)
评析 “环境保护”的降用,不仅增强了 作品的讽刺性,同时也凸现出官僚主义 者小题大作、互相扯皮、无所事事的可 卑可恶。降用常常和夸张结合运用,表 达效果会更加强烈、动人。
9.狗永远不嫌主人穷。这种动物应该 得到人们的赞美,而忠诚、义气、安贫、 勇敢等等好字眼都该归之于狗。于是, 我不晓得为什么中国人不分黑白地把 汉奸与小人叫做走狗,倒仿佛狗是不忠 诚不义气的动物。我为狗喊冤叫屈。 (《老舍幽默文集·狗》)
评析 “喊冤叫屈”的对象,一般指人, 可是老舍偏偏用在狗的身上,这是拟人 和降用的兼用,意思是说汉奸与小人是 狗也不如的东西。
10.旁边,老会计在坚忍不拔地磨牙, 那不把牙齿咬碎不罢休的格格声,仿佛 象征着我们艰辛的未来。(张贤亮《绿化 树》)
评析 以降用词组“坚忍不拔”作修饰 语,既夸张,又形象,把“磨牙”的细节描 写得有声有色,趣味盎然。“坚忍不拔” 的降级使用,还表达出了旁听者的感 受,无止无休的磨牙声引发了作品主人 公的联想:个人与祖国共在不幸中受磨 难,企盼着美好的未来。语意深刻含蓄, 令人回味无穷。
11.大小便,是学生们监禁中暂时的 解放,故而厕所就变作了乐园。(郁达夫 《书塾与学堂》)
评析 学生视上厕所为赏心乐事,自然 令人啼笑皆非,但这却是旧教育方式的 真实写照。笑过之后,必然会启发人们 去思索这种教育的弊端。作者巧妙地把 “监禁”与“解放”这一对反义词同时降 用,在诙谐的语气中加强了抨击的力 量。
12.小妹年龄虽不怎么大,却已是一 个有着五年工龄的工人,对家庭的“基 本建设”,比我们做哥的贡献要大得多。 我在省城读书的后二年里,还不断收到 小妹寄来的一点“小意思”,或五元,或 十元,或一件衬衫,一条围巾。每次收到 “小意思”的时候,我都觉得脸红,同时 还有着负疚感。(钱玉亮《小妹》)
评析 “基本建设”一词,不适用于家庭 生活范围。作者如此说,正是为了赞扬 小妹为家庭所作的贡献。也许这种贡 献,超出家庭范围就会显得微不足道, 但是就家庭内部而言,她的亲情和家庭 责任感,足以使当哥哥的“负疚”。可见, 虽不合理,却也合情,充分体现出降用 修辞的特点。
13.寒妮到拐子大叔那里问过了,一 个草绿色帆布包得花三块两毛钱。哎 呀,我的天!这么一笔巨款叫12岁的小 寒妮上哪儿去弄呢? (王海玲《寒妮》)
评析 “巨款”绝非“三块两毛钱”这样 的小数字,但对一个12岁的小女孩来 说,却不易得之。小说这样写,从修辞手 法上说是降用;从艺术效果上审视,十 分符合儿童的心理特征。
14.瞻瞻!你尤其可佩服。你是身心全 部公开的真人。……外婆普陀去烧香买 回来给你的泥人,你何等鞠躬尽瘁地抱 他,喂他。……(丰子恺《给我的孩子 们》)
评析 例中的“鞠躬尽瘁”一语属于降 用,虽含有夸张的意味,但不带讽刺,却 有褒赞之意。它通过瞻瞻“全心全力” 抱、喂泥人的神态,说明了瞻瞻是“身心 全部公开的真人”这一事实。
15.如果咬菜根能算得艰苦卓绝,那 我简直可以算得艰苦卓绝中最艰苦的 人了,因为我不但能咬白薯,并且能咬 这白薯的皮。(朱湘《咬菜根》)
评析 在文学作品中,为了把话说得活 泼生动,以引起读者的阅读兴味,作家 往往打破常规运用降用手法,或大词小 用,或重语轻说,此处的“艰苦卓绝”即 是一例。
16.早九点,我拿起笔来。烟吸过三 支,笔还没落到纸上一回。小济(女,实 岁数三岁半)过来检阅,见纸白如旧,就 先笑一声,而后说:“爸爸,怎么没有字 呢?”“待一会就有,多多的字!”“啊! 爸, 说个故事?”我不语。“爸快说呀,爸!”她 推我的肘,表示我即使不说,反正肘部 动摇也写不了字。(《老舍幽默文集·文 化副产品——孩子们的事情》)
评析“检阅”一词的降级使用,既写出 了儿童天真、纯情、娇憨的神态,也写出 了父亲的慈爱和亲切。妙用一个词,写 活全篇文,父女之间的亲昵关系,被描 写得栩栩如生,动人心弦。
17.一匹尺长的老鼠从网篮中跳了出 来,鸡雏又被它咬死了一匹。啊,这令人 战栗的凶气! 这令人战栗的杀机! 我们 都惊愕得不能说话了,在我们小小的住 居之中,一匹老鼠便制造出了一个恐怖 时代。(郭沫若《山中杂记·鸡雏》)
评析 说一匹老鼠便制造出了一个“恐 怖时代”,委实可笑,然不如此,就凸现 不出人们的惊恐和懊丧,同时,“恐怖时 代”又含有比喻的意味,可以使人进而 联想到当时的黑暗现实。这种巧妙的暗 示效果是一般比喻无法达到的。
18.不论大家怎么想,孟祥英的婆婆 总觉得孟祥英越来越不顺眼,打不得骂 不得,一肚子气没处发作,就想找牛差 差老婆开个座谈会。(赵树理《孟祥英翻 身》)
评析 “开座谈会”少则七八人,多则上 百人,内容也不会是家庭琐事。作者降 用这一词语的目的是为了从语意不协 调的反差中构成一种幽默情调,来反映 翻身农民生吞活剥地使用新名词的有 趣现象,从一个侧面反映社会的政治生 活面貌,自然而贴切。
19.那时,我们村里还没有像样的小 学,只有一个部分。公社中心学校派老 师隔天来教一次课。后来大家一商量, 干脆在村里办个完小,请他当教师,让 我做他的帮手,他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就这样,我们两个,成了村里创办教育 事业的“开国元勋”! ……(叶文玲《秋 爽》)
评析 降用修辞,常常通过对事物貌似 “荒谬”“不合理”的夸张来达到强调和 突出事物性质特征的目的。办小学本是 小事一桩,但在穷山僻壤,意义却非同 常可,把创办小学的教师称为“开国元 勋”,不合理,又合理,给读者留下了不 尽的回味。
20.鲁岩翻出几枚图钉,把考卷(不及 格的)及检讨书钉在外屋大门上。…… 星期日,鲁岩家中的客人川流不息。有 老同学、老朋友,报社的同事,基层单位 的宣传干事。凡是进来的客人,都要在 门前观赏一阵鲁岩父女的“杰作”,然后 发表一篇宏论。尽管褒贬不一,但毕竟 是鲁岩家的内政,谁也没有过多干预。 (达理《爸爸,我一定回来》)
评析 “杰作”指超凡出众的作品,不及 格的考卷和检讨书之类自不能与之相 提并论;“内政”指国家内部的政治事 务,当然也不宜用以指代家庭生活琐 事。作者之所以这样用词,无非是想来 讽刺某些如鲁岩一般的家长教育子女 的愚蠢做法及其反常心态。“杰作”“内 政”二词,前者是反语,重在讽刺,词义 的大小轻重与语境相吻合;后者为降 用,词义与表达对象有着不相谐调的反 差,不可忽视二者的差别。
21.我们一直生活得很平稳,很团结 ……从来没有过意见分歧,没有过论证 争鸣相持不下,没有过纵横捭阖、明争 暗斗,连头发我们也是留的一个式样, 当然各分男女。(王蒙《坚硬的稀粥》)
评析 “论证争鸣”、“纵横捭阖”、“明争 暗斗”都是一些语意分量极重、使用范 围窄小的词语,作者把它们降格使用, 用以描写兄弟姐妹间的和睦相处,夸张 到不合理的地步,自然产生了一种别样 的情趣,而这正是读者的注意力所在。
22.我好奇地走进《女作家》的书页 里,很想在那上边写点什么,同时我又 感到一个女性公民得到的是不是比男 性公民多——更多的发表阵地、更多的 出书机会,更多的照顾、体谅、帮助、关 切……至于在家里,女性每每是内阁总 理兼财务大臣。知识界的家庭更往往是 女系社会。(陈祖芬《〈女作家〉、女作家 及其它》)
评析 “内阁总理”“财务大臣”的降级 使用,形象生动地描绘出女性细心、温 柔和擅长理家的性格特点,而“女系社 会”降用后也毫无贬意,真实地概括出 了作者所处的知识界家庭的和睦和幸 福。
23.……而且农村的公共厕所,只讲 隔形,不求隔音,男女之间就隔着那么 一堵不到顶的破矮墙。余维汉刚刚就位 于男子领域,便听到了隔墙那个王国里 飘来的戏谑声。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耳 朵。(楚良《抢劫即将发生……》)
评析 把男女厕所戏称为“领域”和“王 国”难免有大词小用,以雅代俗之嫌,但 是通观这段文字不难发现,这种不协调 的语意反差所显示的语言变化美,恰恰 是作者所刻意追求的表达效果,读者看 过之后忍俊不禁便是明证。
24.过两个月,难道她就真的要永远 地和他生活在一起吗?完成这项每个人 都必须完成的“历史使命”——结婚。 (张抗抗《北极光》)
评析 用“历史使命”一词说明结婚在 人生中的重大意义,虽有夸张的意味, 其态度的严肃认真让人感到符合情理。 夸张侧重于表现事物的外部特征,而降 用则是在状写事物的内涵上下工夫,通 过启发人们的思维,来体味语言的寓 意。
25.就像“现在而今眼目下”不少当丈 夫的一样,凌维只是个“名誉家长”,他 妻子玉华才是地地道道的“实权派”,诸 如吃饭,穿衣,添置东西,或者逛街、看 电影……均由她说了算,他几乎没有行 使过“否决权”。这对他来说,倒也乐得。 (火笛《影响》)
评析 降用有讽刺性和非讽刺性两种。 此例即非讽刺性降用。目的是为了描写 一种新型的夫妻关系以及夫妻间的和 谐情趣。人们对玩笑话往往是不认真 的,因此,也就不会认真考虑此例降用 词语的政治涵义以及它们运用得是否 “合理”。
26.陆子潇这人刻意修饰,头发又油 又光,深恐为帽子埋没,与之不共戴天, 深冬也光着顶。鼻子短而阔,仿佛原有 笔直下来的趋势。(钱钟书《围城》)
评析 作者把降用与拟人相结合,将人 物“刻意修饰”的性格描写得活灵活现。 “埋没”(不说“遮住”)“不共戴天”(不说 “相互对立”)“趋势”(不说“样子”)等词 语,以大写小,化庄为谐的用法,不仅含 有夸张的情趣,而且比夸张更动人。
27.平素日子里,碰到联组或互助组 的什么会,他总是派遣他的二崽子学文 做他的全权代表。(周立波《山乡巨变》)
评析 用“派遣”而不用“让”;用“全权 代表”而不用“代表”,有意降低语意的 分量,提高表达对象的规格,借以增强 语言的修辞特征。
28.夫妇之间,最怕的是彼此侵略。我 们说了,谁也不是谁的另一半,所以界 线分明。有时兴致来了,也越界打斗,争 吵一番,吵完了倒还讲义气,英雄本色, 不记仇,不报仇,打完算数,下次再见。 (三毛《哭泣的骆驼·大胡子与我》)
评析 以“侵略”、“越界打斗”形容夫妇 间的口角和争吵,有点耸人听闻,这是 利用降用词语故意夸大其辞。夸大的目 的不是为了揭露矛盾,辱骂对方,而是 为了赞美夫妻之间的平等和谐关系。后 面的“义气”“英雄本色”亦然,那种洋洋 得意的语气中,洋溢着三毛的纯情和对 丈夫荷西的挚爱。
29.小妹今年整二十,对自己越来越 胖的趋势,好像还无所谓得很,有一种 任其自然的意味,照常地吃,照常地睡。 (钱玉亮《小妹》)
评析 胖而成为“趋势”,对大姑娘来 说,当然是不容忽视的大问题了。而小 妹却觉得“无所谓”,照常地吃,照常地 睡,全然不放在心上,“趋势”一词的降 用,使小妹的形象鲜明生动,给人留下 了深刻的印象。
30.他和少聪结婚四年,“人口政策” 一直严守着道德经的古训;我一时失 策,竟为中国的“人口爆炸”添了一份威 力,结果是尾大不掉,狼狈如一只飞不 起的风筝。(余光中《在水之湄》)
评析 作者把个人的生育计划称之为 “人口政策”,含有浓郁的夸张意味。它 与后面的“我一时失策,竟为中国的‘人 口爆炸’添了一份威力”的话语相映成 趣。作者是在暗示自己的多子女,降用 词语成了制作委婉语的手段,增添了许 多情味。
31.她们两个谁也不爱洗碗。碗橱里 如果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们谁也想 不起洗碗。(张洁《方舟》)
评析 例中的“山穷水尽”既是比喻,又 是夸张,也是降用,是三种修辞格的兼 用。无论是形容她们太忙或是太懒,都 显得比平铺直叙更有趣味些。由此还可 看出夸张、比喻、降用三者之间的亲缘 关系。
32.在这样一个清晨,在柳泉、荆华刚 从恶梦中醒来,心绪还没有得到平复, 白复山便这样肆无忌惮地侵犯了她们, 侵犯了她们的悲哀,她们的心境,她们 想要过一个平和的星期日的打算。(张 洁《方舟》)
评析 再突兀的、不合时宜的来访,主 人都不应用“肆无忌惮”和“侵犯”这样 的词语,但不如此就不足以写出柳泉和 荆华对白复山的深恶痛绝,就无法写出 她们的悲痛心情。可见,降用不仅有增 添艺术趣味的效果,而且在描写人物心 理、表现人物关系上也有出神入化的作 用。
33.“我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们上学!” 母亲的“声明”,颇有点儿“万般皆下品, 唯有读书高”的意味儿。(马瑞芳《煎饼 花儿》)
评析 如果把“声明”换成“话”,意思虽 然一样,但是会因为显得过于平常而失 去生动的表达效果。“声明”一词,庄重 严肃,既增加了语言的情味,意趣,又强 调了母亲的坚定态度和决心。
34.“给我坐着,我要和你‘谈判”’。 “谈……什么判?”“我毫不怀疑,你没有 女朋友。我要你爱我;我要做你的妻子, 你得娶我!”“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可爱的 ……”“我就爱没有什么可爱的人!” ……“给你三天时间,答复我,否则,我 就和你‘绝交’!”(韶华《煤气》)
评析 “谈判”和“绝交”均系政治外交 辞令,一个女孩用以表白自己的爱情, 大胆又出格。降用的词语不仅给语言增 添了幽默、风趣的色彩,而且表达了姑 娘坦率的个性和如火如荼的感情。
35.太太们打起牌来,把孩子们就通 通交给了仆人。张妈既是得伺候着烟茶 手巾把,那群小猴自然全归祥子统辖。 (老舍《骆驼祥子》)
评析 不用普通、常规词语“照管”,而 用非常规、特殊词语,除了增加语言的 谐趣外,还含有幽默讽刺的意味,从侧 面描写了祥子地位的低下、工作的卑微 与可怜。
36.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 深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是至理 名言,却敌不过烟瘾的发作,与夫人几 经谈判才达成协议,保持饭后一支烟这 种神仙乐事。(叶文玲《晚雪》)
评析 为抽一支烟而“与夫人几经谈判 才达成协议”,分明是高射炮打蚊子 ——小题大作。可是,由于是表现夫妻 间的亲昵关系,这样写不仅不生硬,不 别扭,反而显得生动而饶有情趣,可见, 降用并非是用词不当,而是一种有目的 的修辞手段。
37.不久,猫的主人吐故纳新,娶来一 位新的妻子。新婚之夜,正逢寒流袭来, 风吹电线发出的声响,如同一个巫师吹 着千万把口哨。(丛维熙《猫的主人》)
评析 把娶新妻称作“吐故纳新”,显得 有点怪诞。正是这种怪诞手法的运用才 透露出作者对主人公的批评和嘲讽,颇 为耐人寻味。
38.母亲属羊,也像羊那么驯顺,完全 被父亲所“统治”。中国的底层家庭的主 妇,对困窘生活的适应力和耐久力是极 可敬的。(梁晓声《父亲》)
评析 “统治”是凭借政权来控制、管理 国家或地区的一种政治行为。它的词义 既“重”且“大”,作者把父亲对母亲的支 配说成是“统治”,含有比喻意味,启发 人们联想,从而达到对“男尊女卑”的传 统封建思想进行讽刺批判的目的。
39.登高老婆只当她累了,便说:“灵 芝,睡去吧!夜深了,咱们都该睡了!”说 罢,自己先停了工。登高也响应老婆的 号召站起来伸懒腰……(赵树理《三里 湾》)
评析 老头子“响应”老婆子的“号召” 说得幽默风趣。看似信手拈来,却是精 心修辞,自然和谐,妙趣横生,显示出作 者运用语言的深厚功力。
40.闹钟应当,而且果然,在六点半响 了。睁开半只眼,日光还没射到窗上;把 对闹钟的信仰改为崇拜太阳,半只眼闭 上了。(《老舍幽默文集·一天》)
评析 对闹钟讲信仰,的确是小题大作 了。可是却在语意、色彩、气氛上造成了 不协调的反差,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 象。也许还能品味出一点对当时无聊文 人大谈“信仰”的讽刺。鲁迅和老舍的作 品在运用降用词语时,常常对黑暗社会 作种种暗示和嘲笑。
41.酒店里的人大笑了,阿Q看见自 己的勋业得到了赏识,便愈加兴高采烈 起来:“和尚动得,我动不得?”他扭住伊 的面颊。(鲁迅《阿Q正传》)
评析 这里的“勋业”和“事业”词义相 近。按语言的常规要求来说,应该用“做 法”,可是“做法”太平常,不如“勋业”生 动,“勋业”可以解释为“有着功勋的事 业”,词义比“事业”“做法”重,作者降级 使用的结果,既生动地刻画出阿Q麻 木、愚昧、近似流氓意识的自我陶醉心 理,又在表达上收到了与阿Q行为不相 协调的讽刺效果。
42.“我实在吃不进了,肚子都快要炸 了!”我拍拍肚子。“吃不下,也得吃,就 是为你逮的鱼嘛!”经过再三“协商”,大 胡子从中抹稀泥:“这样吧,鱼是实在吃 不下了。熬个鱼汤吧,多少是大老张的 一份心意!”(肖复兴《抹不掉的声音》)
评析 如果只是单纯地就吃不吃鱼而 言,“协商”的词义太重了,显然与表达 的内容不相符合。例中的“鱼”寄托着深 厚的友情,吃不吃事小,接不接受那份 情义事大。如此看来,“协商”一词,用得 倒也传情。降用的表达作用,不在语言 的表面形式上,而是需要透过貌似不合 理的词语搭配形式,体味出蕴含的深意 来。
43.某县一个原妇联副主任为生二 胎,跑到广州某医院,弄了张证明女儿 患有智力低能病的“证明书”;但同时, 她的女儿却在县机关幼儿园儿童智力 比赛中荣获一等奖,小女孩的无意“雪 耻”,不知对母亲是讽刺还是揭发。(《陕 西广播电视报》1988年5月12日)
评析 某妇联副主任有意弄虚作假,小 女孩无意“雪耻”。喜剧性的对照所产生 的讽刺色彩,具有强大的揭发批判力。 “雪耻”的大词小用,凸现了“伪证明”与 “奖章”的矛盾,浓化了文章的喜剧色 彩,不论是表情还是达意,都有美妙的 表现功能。
44.回到家,那两本在上海“浴血奋 战”得来的宝贝糖纸,成了我很长一段 时间珍贵的绘画资料。它伴着我,度过 了一个个百无聊赖的白昼,度过了一个 个枪声密集的武斗之夜。……(王英琦 《少年梦的幻灭》)
评析 “浴血奋战”一词的降用,诱发了 读者的联想力,常人视为微不足道的糖 纸,作者竟以“浴血奋战”来形容,写出 了糖纸来之不易的艰辛过程。巨大的语 意反差,产生了夸张幽默的语言效果。 人们无须信其言,却不能不为少年的纯 真动情。
45.小光提出马上就骑,老纪说:“爸 爸现在正做饭,哪有功夫陪你玩?……” 小光仍然坚持己见,丝毫没有让步的意 思,……谈判处于僵局,老纪正束手无 策,老纪爱人出面调停了:“哎呀! 你那 么大人还跟孩子一般见识,饭晚点做怕 什么,先让他骑一会不就完了!”……老 纪立刻回屋履行“孺子马”的义务去了 ……(宋连昌《孺子马》)
评析 将父子的对话叫“谈判”,把父亲 对儿子的溺爱与迁就称为“义务”都属 于语言的变格运用。其中的讽刺色彩是 极浓的。读者从词语的变异用法上,可 以感知作者的深刻用意(批判当代父母 教育子女的错误作法)和在语言技巧上 的追求。
46.三仙姑那天在区上被一伙妇女围 住看了半天,实在觉着不好意思,回去 对着镜子研究了一下,真有点打扮得不 像话……(赵树理《小二黑结婚》)
评析 “研究”的对象一般说来是“政 策”或“问题”,用于脸蛋就有点贻笑大 方了,可是作者偏偏这样用词,除了显 得新颖活泼之外,还细腻地描写了三仙 姑一反常态、自惭形秽的心理。在人物 形象描写上,降用修辞手法具有独特的 表达功能。
47.有一次,一些学生趁老师钓鱼去 了,偷偷跑到学校后的一个寺庙里,偷 吃老和尚种的桃子。郭沫若由于好奇心 的驱使,也参加了这次偷桃子的“壮 举”。(彭友元《对联趣话》)
评析 将郭沫若幼时偷桃子的行为称 作“壮举”,用意并非是为了讽刺。降用 修辞中的“寓庄于谐”的表现手法,写出 了童年的天真、顽皮,也给“对联趣话” 的读者增添了一点阅读时的情味和兴 趣。
48.由于种种莫名其妙的原因,纸袋 库代理组长的重任,历史地落到了潘小 青的头上。(郑万隆《奇迹出现在那天夜 里》)
评析 小小的班组长,还是代理的,冠 以“重任”,并以“历史地”美辞加以评 论,令人感到滑稽可笑,此时此境,读者 无须辨别用词的真伪和准确,过分夸张 所产生的幽默效果,正是作者和读者共 同需要的。
49.过了几天,我们小组开始评助学 金了。宋歌庄严地宣布:“举行全组第一 次会议,评定助学金。”会议自然在班长 兼组长的宋歌的住处进行了。(喻杉《女 大学生宿舍》)
评析 “庄严”地宣布是一种化庄为谐 的大词小用。夸张的语气不仅把女大学 生评定助学金时的严肃认真神态描写 得栩栩如生,而且给语言增添了一些谐 趣,与小说写大学生活的内容相吻合。
50.往胡万通背后挂王八的施明,终 于完成了这桩壮举。一根曲别针,下面 勾着一个用香烟盒撕成的乌龟,上面牢 牢地勾在胡万通的衣领上。引得他身后 的人发出一阵轻轻的嘻笑声,他得意地 往沙发背上一靠,端详着自己的杰作。 随后又点着一支烟,把烟雾不断地喷到 那只乌龟上。(蒋子龙《拜年》)
评析 把给人背后挂王八的恶作剧称 之为“壮举”“杰作”,能够获得正常遣词 造语所没有的讽刺效果,也暗含了人物 的得意心理。
51.当天晚上,嫂嫂对香锦进行了一 番严格的“政审”:“家庭什么成份?在乡 下干什么活?得过什么慢性病吗?读过 书吗?”香锦露着一口白白的牙齿,爽快 地一一作了回答:“贫农。作田。身体健 康。只读过一年书。”(王小鹰《香锦》)
评析 “政审”是由“政治审查”节缩而 来的。用在这里,主要是为了创造诙谐 的语境,把日常生活描述得富有情趣, 不妨看作是借用与降用两种修辞手法 的兼用。
52.忠于职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严密地监视着仅有八分地的瓜田,以防 有什么“小二流子”侵犯边境,掠夺胜利 果实。(张武《瓜王轶事》)
评析 把看护自己的果园称为“忠于职 守”,用军事术语“侵犯边境”“掠夺”等 词语指称小孩贪嘴偷吃,实属大词小 用。作者的目的是为了增加表述的生动 性。因此,在文艺性语体中,降用修辞手 法,运用得十分广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