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自巴东舟行经瞿塘峡登巫山最高峰晚还题壁》新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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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自巴东舟行经瞿塘峡登巫山最高峰晚还题壁》新考
吕华明
吉首大学中文系
 
作者简介: 吕华明, 吉首大学中文系副教授;
 
近代学者在考探中多认为李白《自巴东舟行经瞿塘峡登巫山最高峰晚还题壁》作于乾元二年春天。我认为李白此诗不作于乾元二年, 而是作于开元十三年岁末。
 
开元十二年秋, 李白作《峨眉山月歌》出蜀, 作《初下荆门》寓居金陵。然后返回白帝城打点生意, 与“饶贾客”交往, 开元十三年春, 从白帝城返回江陵, 作《早发白帝城》。开元十三年秋他又前往巴东一带打点生意, 由于冬季三峡不通航, 他一直延误至开元十四年春才又回到江陵。
 
李白的父亲为什么在巴东夔州有生意呢?除了夔州紧靠长江外, 他还有个族兄在夔州当官。《新唐书·宗室世系表上·郇王府》:“郇王李维生二子:武陵郡王李伯良, 长平肃王李叔良。李叔良生七子:李思慎、李思言、李思泰、李思本、李思庄、夔州司参军李思正、婺州刺史袭郇国公李思忠。李思正生兰陵丞李令望, 李思忠生宣州士曹参军李建成。”李白诗文中有《秋夜宿龙门香山寺奉寄王方城十七丈奉国莹上人从弟幼成令问》、《答从弟幼成过西园见赠》、《冬日于龙门送从弟京兆参军令问之淮南觐省序》。这些诗文中的从弟李幼成和李令问很可能就是李建成和李令望的兄弟。离开江陵后, 李白曾专门去探望这些族兄弟。同他们的交往非常亲密。由此可证, 李白父亲在夔州经营商业, 很可能与他的族兄弟夔州司功参军李思正有一定的关系。
 
李白父亲的经商有两个特点:一个是在水利交通方便的长江沿线, 一个是有他亲属居住的地方。
 
由于李思正的关系, 李白父亲在夔州有生意。那么开元十三年秋冬之际, 李白在其父亲去世之后, 前往打点, 也就是很正常的事了。
 
关于李白逗留夔州, 历史上有下列记载。
 
《四川总志》:“白云寺, 在夔州奉节县治北。李白寓夔州, 有《白云寺》诗, 刻悬崖间。”
 
《潜确类书》:“太白岩, 在夔州万县西山, 上有‘绝尘龛’三字在石壁, 有唐人诗刻, 相传太白读书于此。”
 
曹学全《万县西太白祀堂记》:“县西有太白岩, 在西山……相传李白读书于此, 有‘大醉西岩一局棋’之语。……予谓太白读书此岩中, 宜有太白祠, 而万令方君, 好古乐善, 予门人典客陆升等, 唯唯叶力, 遂书原委于道士常明, 且系以词。”
 
这些材料, 虽非正史, 亦不完整, 但是, 结合李白出蜀后至夔州打点生意, 以至延误于此的行踪来看, 亦非空穴来风。
 
李白在夔州逗留时有《自巴东舟行经瞿塘峡登巫山最高峰晚还题壁》诗云:“江行几千里, 海月十五圆。始经瞿塘峡, 遂步巫山巅。巫山高不穷, 巴国尽所历。日边攀垂萝, 霞外倚穹石。飞步凌绝顶, 极目无纤烟。却顾失丹壑, 仰观临青天。青天若可扪, 银汉去安在?望云知苍梧, 记水辨瀛海。周游孤光晚, 历览幽意多。积雪照空谷, 悲风鸣森柯。归途行欲曛, 佳趣尚未歇。江寒早啼猿, 松暝已吐月。月色何悠悠, 清猿声啾啾。辞山不忍听, 挥策还孤舟。”
 
关于这首诗的写作时间, 表达的内容和抒发的感情, 历来都有争议。
 
詹先生《李白诗文系年》:“唐宋诗醇曰:‘词意沉郁, 盖白当忧患之余, 虽豪迈不减, 而怀抱可知。’唐会要卷七十一:‘太平县开元二十三年六月置, 天宝元年八月二十四日改为巴东县。’此诗之作当在天宝以后。按巴东在瞿塘之东, 而瞿塘峡却在巫山之西, 今题云‘自巴东经瞿塘登巫山’者, 不知何以故, 岂巫山最高峰尚在瞿塘之西耶?但既言自巴东舟行, 定是逆水而上。诗又云:‘江行几千里, 海月十五圆。’则太白流夜郎, 江行已一年三月矣。又云:‘积雪照空谷, 悲风鸣森珂。’疑是乾元二年初春所作。”
 
郁贤皓先生《李白出蜀年代考》 (见《李白丛考》) :“至于《自巴东舟行登巫山最高峰》诗, 开头‘江行几千里, 海月十五圆’两句, 黄瑞云同志据以为李白‘离家十五个月以后才到达巫山’, 也还可商:李白怎么会离家十五个月才到达巫山?黄瑞云同志未提出理由。其实, 这首诗的意境很凄凉:“积雪照空谷, 悲风鸣森柯。归途行欲曛, 佳趣尚未歇。江寒早啼猿, 松暝已吐月。月色何悠悠, 清猿响啾啾。辞山不忍听, 挥策还孤舟。’丝毫没有青年时代的豪迈之气, 我以为当是晚年流放溯江而上到达巫山之作, 那时他的心境确是很凄苦的。从乾元元年春初走上流放生涯, 到乾元二年三月抵达巫山遇赦, 正好是十五个月, 所以说‘江行几千里, 海月十五圆。’何况, 诗中有‘望云知苍梧, 记水辨瀛海’句, 表明他已到过‘苍梧’、‘溟海’, 对‘苍梧’、‘溟海’已非常熟悉。黄瑞云同志认为‘诗中巴东必指夔州巴东郡的奉节’, 其实并不如此。我以为应指‘天宝元年, 改为巴东郡’的归州 (今湖北秭归县、巴东县一带) , 当时属县有巴东县 (见《旧唐书·地理志二》) 。由此可知, 李白乃从归州溯江上瞿塘峡。也许有人会问:巫山在瞿塘峡之东, 即是从东边来, 怎么会‘经瞿塘峡’之后‘登巫山’呢?按巫山是东北——西南走向的大山脉, 共有十二峰, 李白登的是‘最高峰’, 疑它的位置可能就在瞿塘峡岸边。因此, 光凭巫山在瞿塘峡东而断定此诗为初出蜀之作, 我以为根据也是不充分的。”詹钅英先生和郁贤皓先生都认为李白此诗作于乾元二年春。如果说詹钅英先生提出了此诗作于乾元二年春的看法, 那么郁贤皓先生便具体地从作品的内容、感情和地点多方面的分析考辨将这一说法落到了实处。两位先生皆认为此诗是逆水赴夜郎之作。
 
李白长流夜郎, 其间有四次大赦。据《旧唐书肃宗纪》和《新唐书肃宗纪》所载, 这四次大赦为:乾元元年二月丁未, 以改元大赦。四月乙卯, 以有事南郊大赦。十月甲辰以册立太子大赦。二年三月丁亥, 以早降死罪, 流以下原之。
 
我们一般都认为李白遇赦, 应当是乾元二年三月, 这次乾元元年李白之案刚被确判, 判为流放, 一个刚被判为流放的囚犯是不可能马上被赦免的。再者, 乾元元年的几次赦免都是有范围的, 而李白都不在赦免范围之内。只有乾元二年三月的这一次赦免, 才明确规定:“以早降死罪, 流以下原之。”也就是说, 只有这次赦免, 按李白犯罪所受的处罚, 才可以属于赦免之列。
 
《全唐文》卷四四肃宗的这次赦文有:“天下现禁囚徒, 死罪从流, 流罪以下一切放免。”“京城宜令中书、门下即分往府县, 御史台, 大理寺即亲自按问, 疏决讫具状闻奏, 诸府州各委所由长官准此处分。诸色流人及左降官等, 所由类列。”从这段赦文中我们可以看到, 这次赦免虽然宽大, 但手续审批却相当繁琐复杂。
 
首先, 无论是死罪降流或是流罪放免的, 罪犯的档案材料都是经由中书、门下二省所分往府县的官员与罪犯所在的地方官共同处分, 然后送往长安, 经大理寺及御史台复查按问之后, 再具状奏闻肃宗。只有肃宗亲自审批之后, 真正的赦令才可能送到罪犯的所在地。
 
李白被流放夜郎, 按加役流当在三千里之外, 也就是说寻阳至夜郎距离为三千里之外。据《元和郡县图志》卷二八:“ (寻阳) 西北至上都二千七百六十里。”按照乾元二年三月这次赦免的程序为:大赦的消息由长安传到寻阳, 再由寻阳传到夜郎, 李白由夜郎回到寻阳接受审查, 然后材料由寻阳送往长安, 再交给皇上审批, 最后由长安送回寻阳, 李白才得到正式赦书。
 
据《唐律·名例》“流配人在道会赦”条疏议, 《宋刑统·名例》:“行程, 依令, 马日七十里, 驴及步人五十里, 车三十里。其水程, 江河余水沿溯程各不同。但车马步卜同行, 迟速不等者, 并从迟者为限。”接唐制送官府文书的最快速度, 马日行七十里计算, 乾元二年三月大赦的消息传到寻阳至少得四十天, 再由寻阳传到夜郎至少得四十三天, 也就是说, 李白在听到大赦消息时, 绝不可能是在乾元二年春天, 同样, 李白在听到大赦消息之后, 也绝不可能拖到乾元三年春天再从夜郎赶回来。因此, 李白顺流下三峡的诗, 绝不可能作于乾元二年春天, 也不可能作于乾元二年的冬天。三峡冬夏不通航, 李白在得到大赦消息赶回寻阳应该是在夏秋之际。
 
李白乾元元年春被流放。秋八月滞留沔州。其《泛沔州城南郎官湖并序》云:“乾元岁秋八月, 白迁于夜郎, 遇故人尚书郎张谓出使夏口, 沔州牧杜公。汉阳宰王觞于江城之南湖, 乐天下之再平也。……”由此可知, 乾元元年八月李白还在沔州。
 
李白乾元元年春被流放, 为什么到了秋八月还在汉阳呢? (王琦注《湖广通志》:郎官湖在汉阳府城内) 。这里除了序中所言“遇故人尚书郎张谓出使夏口”之外, 还有一条就是等三峡通航。因为进出三峡, 一般都受到季节的直接限制, 其进出大抵为春季和秋季。《唐六典》中明确载说了遇上三峡不通航时, 可“即于随近官司申牒记”。乾元元年春, 李白被流放, 至汉阳因三峡不通航滞留, 八月, 遇故人尚书张谓出使夏口, 与之同游郎官湖。但是, 秋八月三峡通航, 李白必须起程前往夜郎。
 
从乾元元年八月至乾元二年三月, 其间将近有八个月的时间, 我也不知为什么, 学者们总是认为李白走不到夜郎。这大概是因为对李白的所谓的半道遇赦不同理解的缘故吧。
 
我们以舟之重者, 溯江日四十里的行程计算, 就算是从汉阳到夜郎有三千里, 有八十天也该走到了, 加上中途耽误的时间十天, 李白从汉阳到夜郎也只需三个月, 他怎么就走了八个月呢?难道押送他的公差也得陪他一起等到他遇赦再一起回来?细想起来, 这是没有道理的。在汉阳待几个月, 是因为三峡不通, 在滞留中还必须即于随近官司申牒记, 那么在这八个月的行程中又有什么耽误的理由和向谁去申牒验记呢?
 
我认为, 乾元元年的冬天, 李白应该已经到了夜郎。也就是说, 乾元年间, 李白溯江而上的诗, 除了在汉阳之前的可能作于春天外, 其它的诗皆不可能作于春天。换句话说, 就是李白《自巴东舟行经瞿塘峡登巫山最高峰晚还题壁》在时间上, 不作于乾元二年春。
 
我认为在研究此诗时还有一个问题, 就是李白所登巫山最高峰和瞿塘峡的地理位置问题。詹钅英先生说:“按巴东在瞿塘之东, 而瞿塘却在巫山之西, 今题云‘自巴东经瞿塘登巫山’者, 不知何以故, 岂巫山最高峰尚在瞿塘之西耶?但既言自巴东舟行, 定是逆水而上。”郁贤皓先生亦主此说。詹钅英先生据《唐会要》卷七一:“太平县开元二十三年六月置, 天宝元年八月十四日改为巴东县。”郁先生据《旧唐书·地理志二》:“山南东道归州:天宝元年, 改为巴东郡。”皆认为李白诗中的巴东, 指的是归州, 在瞿塘峡的东面, 也就是说, 李白此行是由东往西逆流而上。这里就出问题了, 按照两位先生的说法, 则巫山当在巴东和瞿塘峡之中间, 而此诗题为“自巴东经瞿塘登巫山”, 那么经行顺序便不对了。故詹钅英先生曰:“不知何以故。”而郁先生则怀疑“李白登的是‘最高峰’, 疑它的位置可能就在瞿塘峡岸边。”我认为这种推测和怀疑都是不对的。李白明明标明了行经顺序, 我们怎么能随便打乱呢?既然可以随便打乱, 那么李白写这么长的题目去标明行经顺序, 又还有什么意义呢?我认为关键就在于李白诗中的巴东, 不是指“天宝元年, 改为巴东郡”的归州, 而是指夔州奉节。
 
王琦注云:“《方舆胜览》:瞿塘峡在夔州东一里, 旧名西陵峡, 乃三峡之门, 两崖对峙, 中贯一江, 望之如门。”李白《江上寄巴东故人》云:“汉水波浪远, 巫山云雨飞。东风吹客梦, 西落此中时。觉后思白帝, 佳人与我违。瞿塘饶贾客, 音信莫令稀。”李白的这首诗正巧包括了我们要探讨诗歌中的三个地点:白帝、瞿塘、巫山。《通典》卷一七五夔州:“晋、宋、齐并属巴东郡, ……隋置信州, 随亦为巴东郡。大唐武德三年避皇外祖讳, 改信州为夔州。……领县四:奉节、云安、巫山、大昌。”《方舆胜览》卷五七夔州:“瞿塘峡在州东一里, 旧名西陵峡, 乃三峡之门, 两岸对峙, 中贯一江, 望之如门。”《通典》卷一七五夔州:“夔州奉节县有白帝城。”李白诗题为“寄巴东故人”, 而诗中所忆故交之地为白帝, 且称故人为“瞿塘饶贾客”, 据此可知, 李白诗题的“巴东”, 当指夔州奉节白帝城。而李白《自巴东舟行经瞿塘峡》之巴东, 亦可能是指奉节。我们弄清楚巴东的地点所指, 那么我们也就搞清楚了李白《自巴东舟行经瞿塘峡登巫山最高峰晚还题壁》, 是写在顺江而下, 而不是逆流而上。
 
解决了诗中的地点问题, 解决了李白此诗是顺流而下, 还是逆流而上的问题, 那么又如何正确地理解诗歌的内容和所抒发的感情呢?
 
首先是如何理解诗中的“海月十五圆”。毕宝魁先生《李白诗中“巴东”考》 (见《文学遗产》1990年第三期) 认为“海月十五圆”为十五的月亮。单纯地看“海月十五圆”, 未尝不可以理解为十五的月亮, 但是结合“江行几千里”来看, “海月十五圆”就不可能是指十五的月亮了。这里面包含着岁月流逝, 尘世艰辛和人生感叹。也就是说, “江行几千里, 海月十五圆”, 诗的一开篇便定下了全诗隐含着伤感的基调。正是这种伤感, 误导不少学者以为此诗作于乾元二年, 李白流放会赦期间。其实, 这首诗的伤感只是游子思乡的伤感, 所不同的是, 这种伤感包含着岁末的时间惋念和孤独的枯寂氛围。安旗先生《李白全集编年注释》认为“海月十五圆”“乃指离家以后, 遍游巴蜀, 为时一年有余。”开元十二年, 李白出蜀中, 其是否遍游巴蜀, 我们目前尚未有材料可以证实。但其作此诗时, 距离其出蜀“为时一年有余”却是肯定的。开元十二年秋, 至开元十三年岁末, 其间正好十五个月。亦正合“海月十五圆”, “江行几千里”。李白出蜀, 寓居于江陵, 然后往返于长江上游, 打点他父亲遗留下来的生意, 这中间“江行几千里”, 也是可能的。
 
再就是“望云知苍梧, 记水辨瀛海”的理解。郁贤皓先生认为“诗中有‘望云知苍梧, 记水辨瀛海’句, 表明他已到过‘苍梧’、‘溟海’, 对‘苍梧’、‘溟海’已非常熟悉。”我认为, 如果将此二句孤立地来看, 再结合李白“南穷苍梧, 东涉溟海”来理解, 郁先生的论说是很有道理的。但是, 如果将它们与整个段落联系在一起来看, 它们的意义就在于证明“巫山最高峰”之“最高”, 高至可以周览四方了。明朱谏《李诗选注》云:“言巫山之高, 上觑日月, 无穷极也。陡顶一览, 可尽巴蜀之山川, 如在日边而攀垂萝, 如在云外而倚穹石。飞步至顶而无纤烟之蔽, 回首而下顾, 失丹壑之所在, 远而不可见也。仰首而上观, 去青天如咫尺, 近而手可扪也。但银河昼隐而不现者, 固不可得而见矣。苍梧, 云之所起也。登巫山而望其云, 则可以知苍梧之所在。瀛海, 水之所会也。登巫山而望其水, 则可以辨瀛海之所在。是苍梧、瀛海之远, 皆登巫山而可见, 则巫山之高, 极四海而无所不同矣。”我认为朱谏对诗中“苍梧”, “瀛海”的理解是正确的, 诗人在诗中提到“苍梧”“瀛海”的目的, 显然不是对自己过去行踪的追述, 而是极言巫山最高峰之高, 周览四方, 可以极目天地的尽头。
 
当然, 郁先生以李白行踪实考, 认为“望云知苍梧, 记水辨瀛海”证明李白到过“苍梧”和“溟海”, 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李白在《上安州裴长史书》中确确实实地讲过自己“南穷苍梧, 东涉溟海。”但是, 我们根据这些同样的材料, 亦可将“望云知苍梧, 记水辨瀛海”理解为, 李白还没有去过“苍梧”和“溟海”, 李白所述的, 正是他下一段的行踪。
 
不过, 结合下文义来看, 我认为还是朱谏的说法比较合理。“望云”和“记水”二句, 所要表达的只是“巫山最高峰”之“最高”而已。
 
李白这首诗的意境很有几分凄凉。“积雪照空谷, 悲风鸣森柯。归途行欲曛, 佳趣尚未歇。江寒早啼猿, 松暝已吐月。月色何悠悠, 清猿响啾啾。辞山不忍听, 挥策还孤舟。”郁先生认为“丝毫没有青年时代的豪迈之气, 我以为当是晚年流放溯江而上到达巫山之作, 那时他的心境确是很凄苦的。”我以为凄凉与凄苦是有区别的。如果单纯看这首诗的结尾段, 确实很难看出李白青年时代的豪迈之气。但是, 我认为末尾一段是李白对现实感情的抒发, 而体现其青年豪气的是这首诗的第二部分。诗云:“日边攀垂萝, 霞外倚穹石。飞步凌绝顶, 极目无纤烟。却顾失丹壑, 仰观临青天。青天若可扪, 银汉去安在?”从“霞外倚穹石”“飞步凌绝顶”“仰观临青天”“青天若可扪”这些句子来看, 诗人是年青的。
 
李白有《题峰顶寺》诗云“举手扪星辰”, 王琦注云:“《邵氏闻见后录》:舒州峰顶寺有李太白题诗《夜宿峰顶寺》云云, 曾子山始见之, 不出于集中, 恐少作耳。”如果此诗果然为李白少作的话, 那么“举手扪星辰”与“青天若可扪, 银汉去安在?”就非常接近了。又李白《登峨眉山》“傥逢骑羊子, 携手凌白日”, 亦与“仰观临青天”“青天若可扪”近。由此可见, 李白此诗的第二段, 才是反映作者的年青的心态的。
 
我认为这首诗是作于开元十三年岁末或开元十四年早春。因为诗云“积雪照空谷, 悲风鸣森柯。”一般下雪, 只可能是冬天, 或早春。但从“悲风”句来看, 给人的感觉更象是冬天。
 
李白开元十二年秋离家出蜀, 至开元十三年岁末, 离家已经十五个月了, 故云“海月十五圆”, 在江陵至巴东的往返商贾中, 他因三峡不通航, 滞留巴东。岁末了, 他孤独地登上巫山最高峰, 远眺故乡, 遥想未来, 内心充满了游子的孤独和岁末思乡的凄凉。李白的《自巴东舟行经瞿塘峡登巫山最高峰晚还题壁》就是在这种情况和心境下写的。
 
李白《峨眉山月歌僧晏入中京》所云“我在巴东三峡时, 西看明月忆峨眉”, 应当就是指李白登上巫山最高峰对峨眉故乡的眺望和思念。
 
因此, 我认为李白《自巴东舟行经瞿塘峡登巫山最高峰晚还题壁》作于开元十三年岁末。